朕不会搞权谋啊 第55章

作者:一林修竹 标签: 古代架空

  左函咳了两声,不情不愿看了严仞一眼,又和善地向仇琥道:“请大人查一查计簿,正志九年十月拨给镇北军的粮草总数是多少,具体有什么,路上经过哪些州县,官仓补给又有多少,运到北疆时总数是多少,都详细报上来。”

  仇琥也慢腾腾站起来,应声派底下的人去找计簿。一直等了许久,计簿才拿了过来。

  看见严仞的脸比茶水还要黑,仇琥赔笑着道:“实在抱歉,我们仓部司的簿子实在是太多了,又是前年的支出,找起来慢一点,严将军多担待。”

  于是他又开始慢腾腾地翻页,细细看起来,汇报道:“回左大人,十月初五共运出小米十石、粟米三十石、肉干十石、干草六十石……出启安后第一个停留的地方是潼关,共补给……”

  严仞垂着视线静静等他说着,长长的一串信息记满了两三页的内容,最后讲完时仇琥口干舌燥,拿了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揩了揩汗。

  严仞皱眉重复:“到乌海时,总粮草是一百二十石?”

  裴光升道:“是啊,算上消耗的和补给的,还多了二十石呢!”

  严仞冷哼一声:“但镇北军辎重营收到的粮草只有五十石。”

  “怎么可能?这计薄上写得明明白白,拨出去一百石,那就是一百石,我们仓部司的人运粮,度支司人的登记,都是错不了的。”仇琥涨红了脸,信誓旦旦大声道。

  严仞拿起桌上的计簿细看起来,道:“那大人的意思是你们没错,那少了的五十石粮草自己长翅膀飞了?”

  左函听了哈哈地笑:“严将军,粮草怎么会飞呢……”

  严仞白了他一眼。

  裴光升见势不对,补救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州县的地方官故意不充扩,或是克扣粮草、瞒报数目,或是负责运送的左威卫令折冲府护送路上消耗过大?严将军,这粮草从仓部司手上一路送到您口中,其中经过是很复杂的,不一定是仓部司出了问题。”

  仇琥忙道:“是啊,现已查明我们仓部司出去的粮草是一百石,清清白白。严将军大可以向陛下请旨,查左威卫府兵,或是沿着粮道一路查上去,这都跟户部司没有关系了。”

  撇清关系倒是快得很。

  严仞放下计簿,道:“储备仓在哪里,我要审守仓的人。”

  左函立刻道:“这不合规矩,得请刑部的人过来才能审。”

  “那就带我去储备仓,我要看那里的谷子。这总不过分吧?”严仞道,“先不说到辎重营手里的是多少石,仅那五十石粮草,就是三十石是发霉的陈米和湿草。”

  仇琥和裴光升皆面露吃惊。

  左函立刻辩驳:“这更不可能了!储备仓的谷子都是上好的粟米谷,怎么会给你发陈米!”

  严仞反问:“是不是陈米就要问仇大人了,左大人一个御史台的人怎么知道?”

  左函一时被噎住,梗着脖子嘴硬道:“本官当然知道,年年风调雨顺、租税赋都正常,新收的谷子都吃不完,储备仓定然不会给你发陈米!说不定是运输途中下雨,粮草自己发霉的!”

  严仞冷笑道:“秋冬季节,天干物燥,你以为是春夏梅雨,谷子会发霉吗?”

  裴光升插进来道:“两位大人别动气,有没有可能是……”

  “我知道裴大人想说什么。”严仞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说,沿途郡县不仅不不济粮草,还把朝廷给的粮草换成了陈粮?在府兵的眼皮子底下换粮,是这个意思吗?”

  裴光升闭嘴不说话了。

  严仞又道:“陛下让三司协助我主理粮草案,不是让你们打太极的,这么一点帐都算不清楚,当什么掌管田地粮饷的六部之首?我镇北军一个无名无勋的小喽啰挑出来办事,都比你们办得好。”

  “你你你!”左函气红了脸,“严仞,咱们查案就好好查,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严仞不想再同这几个人掰扯,直接道:“总之现在立刻带我去储备仓。两位大人嫌天气热,不去也行,我自己去。”

  左函立刻道:“陛下让御史台和大理寺主理,本官怎么能不去?一定要去!”

  严仞冷笑。

  “慢着。”

  忽然,大堂里间传出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其余人向那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里间缓缓走出一个穿着深紫色朝服的老者,眉眼苍老,胡子花白,正是户部尚书伍庭。

  严仞动也不动,其余三个人全都屈背行礼。

  伍庭也看都不看严仞一眼,走到书桌前拿起计簿看了一眼,又扔下,道:“前年十月从储备仓运出去粮草是本官亲自过目的,没有问题,严将军想查粮草,还是去查折冲府和沿途州县吧。”

  大堂陷入沉寂。

  严仞是从三品,纪庭是正三品。伍庭发话了,严仞不能再提要求去储备仓。

  从户部官署出来的时候正接近晌午,日光猛烈地暴晒着整个皇城。

  严仞走在承天门大街上,宗昀正在太仆寺署一旁候着,见他来了便迎上去,两人一起朝前走去。

  严仞问:“你在通政司查得怎么样了?”

  宗昀愁眉苦脸,连连摇头:“阻碍重重,毫无进展,明面上,奏疏传送任何程序都没有问题,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误。小的怀疑是在进承天门时被人拦下了,且那个人我们动不了。”

  严仞看着前方平坦的皇城大道,道:“能在承天门内当值的,我们当然动不了。”

  宗昀看他面色不善,便能猜出他在户部也碰壁了,重重叹气道:“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粮草不济,如今突厥没来绝我粮道、抄掠我粮草,倒是自家朝廷怠慢起来了,说出去真不怕人笑话。”

  午间的风从南往北扑面而来,是热的。

  严仞突然道:“我今天得出城,去趟潼关。”

  宗昀很吃惊:“主子,您要亲自去潼关查探?”

  严仞松了口气,接过身边士兵的草扇摇起来,边摇边道:“总得看看他们口中的地方州县是什么样子,到底有没有贪粮。若查不出一星半点蹊跷,那么户部那群家伙说的字没一个可信。”

  宗昀一脸担忧。

  朱雀门到了,严仞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宽阔无尽的大道,对宗昀道:“今晚你去跟陛下说一声,我不过去了。”

  宗昀:“是。”

  严仞又补充:“跟他说不用担心我,快马去个一两日而已,很快回来。”

  宗昀:“……是。”

  黄昏时,宗昀准时出现在千秋殿门口。

  严仞大中午顶着烈日出城去了潼关,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陆屏担忧地问:“人马可带够了?千万别在路上有什么闪失。”

  宗昀回答:“带够了,都是精锐骑兵。”

  陆屏放下筷子,晚膳都吃不下了。

  宗昀见他这样,忙道:“陛下多虑了,我们大帅可是在北疆打过三年仗的人,潼关这么区区几十里路,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屏望向殿外昏黄的即将拉起夜幕的天空,目光停滞。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问:“宗昀,你吃过晚饭没有?”

  宗昀只道:“谢陛下关心,微臣等完成严将军交待的事后,便回家吃饭。”

  陆屏道:“我让人出宫去和宗嬷嬷说一声,你留下来吃吧。达生,传碗筷。”

  达生应声下去传唤一副碗筷,宗昀吓得眼睛都直了,连忙惶恐地跪下,摆手道:“陛下,这……”

  “起来。这有什么不适合的?以前在苍篴院的时候,我们也同在一张桌子吃过饭,现在也可以,让你吃你就吃。”陆屏接过达生递过来的碗,放在自己的位置旁边。

  他示意宗昀站起来,补充道:“吃的时候,顺便把严仞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都说与我听。可以么?”

  宗昀一愣。

  陆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他这三年过得怎么样,经历了什么,大事小事,我全部都要知道。”

  宗昀犹豫良久,缓缓起身。

  他来到陆屏跟前,拱手作揖:“微臣遵旨。”

  陆屏登基后的这两年,御膳的标准没有以前那么奢华讲究了,只因陆屏以身作则,一再节省宫中用度,再加上他晚上口味清淡,饭桌上便都是些家常菜,样式简单,却十分鲜美。

  秋水和至乐添上蜡烛,夜幕降临。

  陆屏缓声问:“严仞刚到北疆的时候,应该很开心吧。”

  宗昀喝了口粥,点头:“是。主子每日起床后心情都很好,经常都是挂着笑脸的。”他从三年前刚到北疆的时候细细回忆起来,又道,“不过,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

  ◇ 第56章 56 朕的将军在北疆

  刚到北疆的时候,镇北军驻扎在乌海要塞,这里是成片的草原和稀疏的河流,正值春夏之交,原野上刚刚长出新绿,山坡之间的云衫像是要突破碧蓝的天际一样。

  士兵们下屯田干活,严仞也每日下田,闲暇时间带着一帮兵仔去爬树摘野果子,或是在军马场跑一天的马,再去草坡见寻旱獭洞,用烟把旱獭给熏出来,逗着玩,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后来镇北军和突厥兵在丰州开打,这是严仞来到北疆打的第一仗。

  他兴奋极了,对宗昀说,自己这次一定要狠狠敲打突厥一番,让突厥知道“虎父无犬子”,镇北侯将军严岑的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大战开始了,按照严岑的指挥,严仞所在的方阵必须跟着严岑与突厥兵主翼交锋。然而严仞却嫌如此的安排太过稳重守固,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于是突发奇想,另辟蹊径,带着自己手下的五百人离开主阵,登上东南方的山林,绕到突厥兵侧翼去夹击。

  宗昀留在主阵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消息。

  却等来了严岑。

  严岑骑着高大的战马奔驰而来,劈头就问:“严仞呢!”

  宗昀只能如实告知。

  严岑当即变脸,冷哼一声,立马带着兵调头远去。

  后来突厥兵败退去,镇北军占据丰山高阙要地,宗昀回到营帐中,听士兵说严仞回来了,是被严岑带回来的,且身边只跟着十几个人。

  宗昀闻讯赶去,在一条乱石堆积的小溪边看到了严仞和严岑。

  严仞头发凌乱,脸上沾了些泥迹,双眼通红,身上的战甲凌乱不堪,样子很狼狈,随行的十几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像是经历过一场败仗。

  出去几百人,回来只有十几人,可想而知,严仞的突袭方法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严仞坐在石头上清洗自己的衣服,而后处理伤口,一言不发。

  严岑站在他面前,指着他大骂:“你以为你以前在启安看那么多兵书,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我告诉你,那些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战经验,你就依然是个初出茅庐的黄头小子!”

  “让你跟着大部队走,你做什么偏要单独离开!自以为是,逞英雄,急功近利!你一个人死了不要紧,你的兵呢!你的马呢!他们的命须得你来负责,你担得起吗?”

  “若不是我去救你,你们这几百个人就要全军覆没了!没有能力就不要领兵,不要瞎跑,让所有人都跟着你去送死!一千个人你都带不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只管好你自己吧!”

  严仞没有狠狠敲打突厥一番,而是被自己老爹狠狠敲打了一番。

  他的千夫长的职位被严岑撤掉了,成了一个小兵,被宗昀领着,凡事都得听宗昀的。

  宗昀很尴尬。

  也许是因为自己过失而葬送了手下几百人的性命,那段时间,严仞变得沉默寡言,心性收敛了许多,每日闷声种田,闷声训练,闷声吃饭,闷声睡觉。

  但少年人的锋芒总也藏不住,经历过几次战争,他总是方阵中斩落突厥头首最多的那个人,于是又开始被提拔,渐渐由千长、校尉再到将军,能够带领上万的士兵了。

  当上将军之后,和严岑并肩作战、交流沟通的时间多了,严岑才渐渐对他满意起来。

  乌海是要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突厥人盯得紧。

  正志九年秋天,镇北军和突厥再次在乌海交锋,由于严岑上报朝廷请求的粮草还未到达辎重营,紧要关头,粮草却并不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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