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第53章

作者:一林修竹 标签: 古代架空

  陆屏示意他说。

  “臣要参镇北军统帅严仞,枉顾礼法,以下犯上,带兵围困陛下寝宫,霸占陛下龙床,罪大恶极,不容姑息!”陈晙愤愤不平道。

  他一说完,身边其他大臣突然振奋起来,纷纷举起笏板争先恐后开始发言。

  御史中丞黄嵩道:“臣也要参严仞目无法度,无谕旨擅自在镇北营阅兵操练,有谋逆之嫌,应当立即下狱,从重查处!”

  王叙中道:“臣也要参严仞私下收受其他官员贿赂、公款宴饮……”

  “臣也参严仞……”

  陆屏听得眼皮直跳。

  他偷偷瞥向严仞,见严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右边的文官隔开一条鲜明的楚河汉界,两相对峙。然而他仍然面无表情,似乎这些参言并未伤他一分一毫。

  陆屏笑道:“诸位误会了。是朕近几日自己召见严仞来千秋殿注释古籍,顺便……叙旧的,因为天色已晚,便留严卿下来休息了。”

  大殿上骤然升起惊疑的声音,百官窃窃私语。

  忽然有人提出质疑:“既是如此,为何入夜召见,天亮方出,而不是白日召见?”

  又有人道:“是啊,为何千秋殿周围全是镇北军旧兵?”

  “为何陛下无法出来见臣等?”

  陆屏道:“因为……”

  “陛下!”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陈晙生生打断。陈晙高举着笏板瞪大眼睛一脸愤世嫉俗地道:“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被奸人胁迫了而不敢说出实情?”

  陆屏一时无言。

  但朝臣们却纷纷应和起来。

  “看陛下如此支支吾吾,肯定是有苦难说啊!”

  “陛下别怕!臣等就在这太极殿上,您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不要怕!”

  陆屏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哭笑不得:“诸位卿家真的误会了,朕是自愿的,自愿要严卿留在寝殿过夜的,这不关严卿的事。”

  说完,他见严仞的眉头终于稍稍平缓了些。

  然而朝臣们并不买账,御史中丞黄嵩满眼含着泪水,一手隔空指着严仞,哽咽道:“诸位大人,你们看,陛下已经到了被要挟被捂嘴的地步了,连实话都不敢说了!”

  “是啊,梁大相公已经被严仞气得差点自尽,今早告病养伤无法上朝。没有梁相在,我等更要保护陛下,匡正大晟啊!”

  陆屏:“……”

  他十分害怕地看向严仞,见严仞依然挺直地立在那里被众人指着后脑勺骂,虽然表面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但周身却似乎萦绕起一股冷气,在大夏天里令人不觉后背发凉。

  忽然有人道:“黄大人可别妄加揣测了,凡事都是讲求证据,哪些证据直接指向严侯爷要谋逆啊?”

  陆屏看向说话的那人,原来是户部右丞李嘉文大人,一个平日里十分低调的官员。

  陈晙听了冷哼:“此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要什么证据!”

  黄嵩道:“正是!李大人是因为与严仞同是世家爵门,才如此袒护他的吧?”

  “你!”李嘉文气道,“本官就事论事,你们莫要同世家扯上关系!”

  陆屏听得耳朵嗡嗡响,只好站起来摆手让他们停下争吵,准备再解释几句。

  忽然,严仞动了。

  所有目光都紧紧定在严仞身上。只见严仞转身,脚步沉缓,一步步慢慢踱到黄嵩面前。

  黄嵩怔愣地看他。

  下一刻,严仞的手高高扬起。

  满殿大惊,黄嵩吓得立刻跌在地上,挡着笏板大叫:“严仞你要干什么!你想在太极殿上杀害朝廷命官?陛下救我!”

  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人人都胆战心惊。

  陆屏不禁好奇地走到台阶边沿看清楚。

  然而,严仞的手并没有落下去。

  他用另一手拂了拂宽大的袖子,俯首对黄嵩一笑,笑里像藏着一把利刃。他轻飘飘道:“我只是掸个灰尘而已,大人怕什么呢?”

  黄嵩满脸愕然。

  严仞又道:“我以为你有多不卑不亢呢,怎么就吓成这副样子?”

  黄嵩脸上的表情由愕然转向愤怒。

  “我到底有没有谋逆得讲究证据,比如是否无召闯入宫城,有无伤陛下一分一毫。我这几日入宫的缘由陛下自然心如明镜,不会冤枉臣。”严仞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

  黄嵩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扶正官帽,满身狼狈。

  严仞正视黄嵩,又勾唇笑起来,笑得十分渗人。

  他道:“倘若我已然掌握了宫内的禁军,那么各位大人觉得,你们还能走出这太极殿么?”

  “你……”陈晙一脸震惊。

  满殿的官员开始两股战战,惶恐地四顾周围,看自己还能不能跑出去。

  陆屏没忍住,轻轻笑了。

  下朝之后,严仞独自走在太极殿的台阶上。

  他走左边,其他士党大臣走右边,一个个都不敢与他同行,敢怒不敢言,似乎生怕严仞一挥手,旁边的禁军侍卫就冲上来。

  出了承天门,宗昀迎上来问今早发生的事,严仞简略说了几句。

  宗昀为他拉开车帘,低声猜测:“陛下在千秋殿门口放那么多我们的人,原来是这个用意,想让主子落人口实。”

  严仞不置可否,坐上马车。

  “主子今夜还进宫么?如果陛下还召见的话……”

  “想个理由拒绝吧。”严仞沉思着道,又问,“昨夜我不在,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宗昀回答:“一切安好。”他顿了顿,又踌躇道,“邑安侯何家的下人今晨来过,说……说何新柏在玉人楼喝醉了,要见主子。”

  严仞皱眉:“何新柏?他一大早去玉人楼喝酒做什么?”

  宗昀回答:“是昨晚去喝的,说是喝了一宿都不肯睡下,直到天亮。”

  马车从承天门往朱雀门驶去,皇城大道一路平稳,车帘微微晃动牵绊着思绪,严仞道:“回去换衣服,再去玉人楼吧。”

  自从回启安之后,这是严仞第二次来玉人楼。

  第一次是和傅轶和何新柏,那场酒局最后不欢而散。

  这一次来,也是为见何新柏。

  这里的装潢比三年前更加奢侈气派,但由于是清晨,整个玉人楼都静悄悄的,只有何新柏那件屋子大喇喇的敞开,时不时从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

  严仞一进门,便听到何新柏叫道:“不用管我,我只需要自己一个人喝就行了,你们滚呐!”

  又一个酒杯落地,摔在地毯上。

  严仞走过去,见何新柏怀里抱着酒壶,整个人趴在案上大哭:“这个世界没有人懂我!星星不懂我,月亮也不懂我!”

  严仞伸手拍拍他的面颊,他惊得坐直起来:“严子铿!我要见严子铿!”

  说着,他拿起手里的酒杯,闭上眼睛面对前方悲切哽咽:“子铿,我敬你一杯。”

  而后将酒横扫倒入地毯中。

  严仞:“……”

  他干脆利落地揪起何新柏的后领,把整个人提了起来。何新柏睁开眼睛一看来人,目光呆滞:“子铿,你真来了?”

  接着他猛力抱住严仞:“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你不会来的!”

  难为他耍了一夜的酒疯,现在还这么有力气,严仞任由他把自己的衣襟扯得皱巴巴的,忍着耐心道:“是我。听说你找我有事?”

  闻言,何新柏更加激动:“找你就非得要有事么?怎么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打仗的打仗,进营的进营,当皇帝的当皇帝!都变成奇奇怪怪的大人,整天瞎忙!找个人喝酒都找不到!”

  一旁的徐娘子听了慌张道:“何公子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您在背后议论圣上!”

  “这有什么!我若当面议论圣上,圣上自己都不介意!”何新柏光脚在地摊上胡乱转圈,一边叫嚣,忽而又看向严仞,瘪起嘴热泪盈眶,“不像有些人,抱一下就气得要杀人了!呜呜呜呜……”

  严仞:“……”

  何新柏一双眼睛下竖着两条清晰可见的泪痕,酒渍和泪渍混杂在一起,愈加显得狼狈可怜。他哭完,继续走到严仞面前:“子铿,你变了,我们之间早就不如从前了。”

  他像是说酒话,又像是诉肺腑。严仞心中苦笑,面上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发生这么多事,我还能回到从前么?”

  何新柏一愣,彷徨道:“发生什么事啊,这不都好好的吗?”

  严仞眼里透出一丝讥讽,道:“我爹死了,我娘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何新柏又怔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叫:“可这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害伯父伯母身亡的,你为何要冷落我和傅轶!”他拉起严仞的袖子一边晃一边控诉,“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们经常去你家看望你娘,我娘和国公夫人也经常去陪伯母玩笑解闷,就连九殿下也是,不是……就连陛下也是!”

  “陛下怎么?”严仞立即问。

  何新柏哭着道:“他住在宫中,去你家去得比我还勤,就差点把你书房的书都看完了!你娘死的时候,他被绊住了脚不能出宫,只能托陆蔷去看你娘,之后他还偷偷出宫去祭拜过你娘。我们对你的情谊从来没变!”

  何新柏把眼泪揩在严仞的肩膀上,抱着他继续痛苦,嘴里还在诉说着什么,严仞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呜呜呜子铿,我们启安三俊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当初说好的当一辈子的兄弟,怎么你就变了呀……”

  严仞虚虚扶住何新柏,思绪早已飞出玉人楼。

  他把烂醉如泥的何新柏放到下人身上,吩咐:“把他架回何府。”

  而后他带着宗昀转身就走。

  “子铿,子铿别走!”后面传来何新柏越来越远的声音,严仞却恍若未闻。

  初夏的午后总是令人容易感到困乏,陆屏用过午饭后才批过几本奏疏,便已经撑不住了,急急忙忙回千秋殿准备小憩。

  秋水在床头点上安神香,外衣还未脱下,殿外忽然响起喧闹声。

  “陛下在午休,严将军您不能进去啊!”

  陆屏一愣:“谁,严仞么?”

  他的外袍系带正解开着,左襟右衽吹落在身前,衣服来不及脱下,人便匆匆忙忙往外走,正巧见到严仞走了进来。

  陆屏又惊又喜:“今日怎么这么早……”

  话未说话,严仞已经走到他身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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