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 第43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段临舟哪儿能不明白,他低声道:“这和你无关,不是你的错。”

  穆裴轩泣声隐忍,段临舟抚着他的后背,脖颈,任由少年人发泄着心中的悲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偏头吻他的额头,眼睛。段临舟的吻很轻,好像只是温柔的安抚,穆裴轩抱着段临舟的手臂不断收紧,许久才渐渐平静了几分。

  穆裴轩说:“你不应该来。”

  他声音里还夹杂着哭过的鼻音,透出几分少年气,段临舟看向穆裴轩,穆裴轩却也醒悟过来,不愿让段临舟见自己的狼狈,偏着头,按着段临舟的后脑不让他抬头。

  穆裴轩说:“别看。”

  段临舟好声好气道:“好,不看。”

  他说:“我原是想着再带些大夫和粮草药材过来的,只不过——”

  段临舟没有将话说完,只是道:“让我留下吧。”

  穆裴轩想也不想,断然道:“不行——”

  段临舟也不恼,轻声说:“你先听我将话说完,如今这阜州城外有叛贼,内有时疫,你正缺人手,我留下,城中时疫和粮草一事,你尽可放心交给我。”

  穆裴轩说:“不成,时疫凶险,你身子弱,万一……”

  段临舟笑了笑,道:“我待在府衙,不往庵庐中去便是,”他说,“你们不是已经将患了时疫的百姓都拢在了庵庐?”

  “我自会多加小心。”

  穆裴轩恍若未闻,坐直了身体,盯着段临舟,道:“你不能留下。”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穆裴轩的眼睛留着圈红,神情却很冷静,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留在阜州。”

  段临舟微微皱起眉,耐着性子,认真道:“即便我此时回去,你且看城外的叛贼,他们正盯着阜州,我这一进一出必定惊动他们,他们一旦知道我的身份,这一路必然不太平。”

  “何况我来时长途跋涉,如此仓促之下再回程,”他叹了口气,说,“我吃不消。”

  穆裴轩目光落在他干燥又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他满身风尘,足见这一路风雨兼程。段临舟垂下眼睛,说,“没有三五日,根本再经不住长途跋涉,已经留了三五日,那多待几日也算不得什么。”

  穆裴轩心中很明白段临舟这是为了留下故意示弱,可看着他苍白的脸颊,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只吐出一句,道:“段临舟,你不能再出事。”

  段临舟心中动了动,抬头看着穆裴轩,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说:“我知道。”

  穆裴轩到底是妥协了,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腕,因着经年持枪练武,指尖结了粗糙的茧子,他紧紧攥着段临舟的瘦削伶仃的腕骨,许久都没有松开。

  段临舟就这么留在了阜州城。

  穆裴轩不再说什么,却让周行跟在段临舟身边,段临舟知道穆裴轩已经退了步,倒也不曾说什么。段临舟连日长途跋涉,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穆裴轩自来阜州,也不曾好好睡过一觉,屋子里只有彼此,二人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穆裴轩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猛地坐起身,转头看见安睡的段临舟,心神才定了定。

  不知怎的,穆裴轩看着段临舟,心中竟莫名地平静,好像飘飘荡荡的柳絮,在那一刻终于着了地。

  没有人知道他在灵堂前看见段临舟时有多惊慌。

  不是惊喜,而是再真切不过的惊惶,他怕段临舟也如他大哥一般。

  穆裴轩已经失去了两个兄弟了。

  穆裴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碰了碰段临舟的脸颊,段临舟兴许是真的累得狠了,竟也未醒。他想,幸好,他大哥让他娶了段临舟,也幸好段临舟嫁给了他。

  逝者已去,穆裴轩并未长久地沉湎其中,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天黑时,流光就带着段氏商队的人入了城,队伍中还有一并跟来的许多大夫。大夫自有何军医安排,他见纪老大夫还愣了下,邓军医和纪老大夫都在瑞州城中,只不过一个效力于朝廷,一个在城中开医馆,彼此却常有往来。

  何军医当即就行了礼,纪老大夫见他额间和臂膀上的麻布,心中微沉,却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何军医的手臂。

  何军医眼睛微红,又对着纪老大夫行了大礼。

  诚如段临舟所说,阜州不比瑞州,外忧内患之下,穆裴轩确实缺人手。有段临舟为他处理阜州城内诸事,穆裴轩便能腾出手专心和叛贼交锋。

  黄汤味苦,饶是段临舟吃惯了药汤,也被这药味儿呛得满面发苦。

  纪老大夫已经进入了庵庐,进入庵庐中的大夫不便再出去,他便在庵庐为段临舟开了药方。段临舟吃着这苦药,不得不怀疑纪老大夫是故意开这苦药,罚他不遵医嘱,跋涉数百里。

  他如此说,便和流光念叨。

  流光笑道:“纪老大夫也是为了您好。”

  段临舟哼笑了声。

  流光叹道:“主子,您留在这阜州便留了,何必如此劳心劳力……”

  “你不明白,流光,”段临舟说,“于公且不论,于私,我和小郡王已经成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忙些对我来说是好事,”段临舟笑了笑,说,“你看,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还不知我纵马跑这么久还能活得好好的。”

  流光咕哝道:“也不知是谁骨头疼得辗转难眠……”

  段临舟一噎,又笑道:“可我不是没事吗?如此可见,阎王爷想收我,还远着呢。”

  流光看了段临舟一眼,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行前来禀报,道是赵内侍又遣人来了。段临舟一口将药喝了个干净,就将药盅递给了流光,说:“他又想要什么?”

  周行神情古怪,自他家小郡王入城之后,兴许是因为侯爷染上了时疫,他不愿再登府衙门,老实了一段时间。可侯爷一去,小郡王又将城中之事都交给了段临舟,赵谦侯便坐不住了,今日要梁都的厨子,明日要能歌善舞的伶人。

  段临舟想了想,竟也都由了他去。

  周行说:“城中布料粗糙,他想请郡王妃为他送去蓉州的锦缎……”

  周行都没脸将话说下去,段临舟神色从容,闻言眉梢一挑,他还未说完,流光先愤愤不平起来,“阜州偏远,城外正在交战,咱们上哪儿给他去弄蓉州的锦缎?”

  “而且城中还在丧期,他便如此……”

  段临舟摩挲着修长的手指,道:“给他找,”他看着流光,意味深长道,“大张旗鼓地找。”

  流光一怔,旋即恍然,说:“公子是想……”

  段临舟语气波澜不惊,道:“赵谦侯今日如此对我们,足见当时也曾为难侯爷,他是梁都派来的监军,是梁都的眼睛,留之无益,郡王也不会留他,只不过,总得有个契机。”

  流光能跟在段临舟身边这么久,自是聪敏,闻言脸上露出笑,道:“流光明白了。”

  段临舟闭着眼睛盘算了片刻,又道:“不过还不够,赵谦侯身边那个叫朱苓儿的坤泽,你寻人在他面前扇扇风,把风传赵谦侯耳朵里去。”

  流光应道:“是,公子。”

  段临舟说话时并未避着周行,他不想穆裴轩去做这些耍弄人心的诡谲小计,却也不惮他知道自己耍手段。

  段临舟是什么样的人,从来不需要遮掩。

  流光办事快,那朱苓儿本是花楼中的伶人,后来因着貌美,被阜州富绅带入府中,辗转又送到了赵谦侯手中。

  朱苓儿和昔日花楼中的头牌交好,头牌喜不自胜地收下了流光送去的一匣子东珠,翌日,就着人邀了朱苓儿相见。

  朱苓儿自是赴约。

  头牌不经意地问起朱苓儿有何打算,朱苓儿疑惑不解,头牌说,他可听说侯爷还在时,赵大人曾去寻过侯爷的麻烦,此事若是教郡王知道了,只怕——

  他将话点到即止,又幽幽地感叹城中时疫不知还要捱到几时,城外叛贼又凶,万一阜州城守不住了,叛贼又历来进城先杀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番话说得朱苓儿坐立不安,自小门回了府衙脸色都是白的。

  赵谦侯胆小怕事,又心虚,分外忌惮穆裴轩,经朱苓儿耳旁风那么一吹,竟想出了一个连夜逃出城的法子。

  那一夜,正是弦月,惨白的一弯月亮挂在树梢。

  几辆马车出了府衙,直往守卫最为松散的北门而去。

  赵谦侯买通了北门的守门官,打算趁着巡防将士轮换交接之时自一处老旧的城墙豁口处离开,到了城门处,马车将停,赵谦侯心脏依旧砰砰砰直跳,他听车门外传来守门官的声音,“赵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了。”

  赵谦侯方扯了扯衣袖,爬下了马车,对那守门官说:“杜小旗,你且放心,待本大人回了梁都,必不会忘了小旗今日相助之恩。”

  姓杜的守门官低着头,赔笑道:“多谢赵大人,多谢赵大人,小人的前程可就都仰望赵大人了。”

  赵谦侯敷衍地应了声,问道:“从何处走?”

  守门官忙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您这边请,咱们得快些,过了这个空档今天晚上可就走不了了。”

  赵谦侯提着袍子,手中还抱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俱都是这些时日以来乡绅给的孝敬。一行十余人跟着守门官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他们自低矮的民房间靠近了城墙,城墙高逾数丈,很有几分压迫力。

  赵谦侯咽了咽,动作分外轻,天黑得很,可他们不敢打火把,只能摸着墙走。

  突然,听守门官说:“到了。”

  此处城墙果然较别处低,他在墙上一按,就摸着了地方,开始拆出一块块石砖,赵谦侯道:“还不快帮忙!”他心中焦急,当即也凑了上去,一块一块地拆除石砖,弄得灰头土脸。他搬得太专注,一时间竟未注意那守门官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听得远处一声喝道:“什么人!”

  “有内奸!”“有叛贼!”

  呼喝声登时此起彼伏,赵谦侯吓得一个哆嗦,就觉破风声传来,竟是一支支利箭,他头皮发麻,忙开口欲喊,“不是内奸——”

  几个字刚出口,就见一抹寒光疾射而来,他睁大眼睛,只见远处亮起了一支支火把,火光照亮了高踞马背上的少年将军。他手中挽着长弓,捏了两支箭,脸色淡漠,看在赵谦侯眼中简直如恶鬼修罗。

  旋即,赵谦侯肩膀一痛,整个人就被钉在了墙上。他双目圆睁,看着穆裴轩,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尖声道:“穆裴轩,你个小杂种,你设计我——”

  话没说完,又是两箭,一支箭中了他另一个肩膀,另一支箭却是直中大腿。

  惨叫声接连响起。

  穆裴轩驱马上前,看着几欲昏死过去的内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森然道:“鬼鬼祟祟,破墙而出,不是内奸是什么?!好你个赵谦侯,竟敢勾结叛贼逃亡敌营。”

  “今日,本郡王便杀了你,以儆效尤!”

  说罢,抽了一支箭,看着赵谦侯眼中的恐惧,神情未变,利箭射出直接嵌入他胸膛。

  穆裴轩这一箭射得巧妙,并未直指心脏,他要赵谦侯痛极而死。

  直到看着赵谦侯在他眼前断了气,穆裴轩才收起了手中的弓箭,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那小旗脸上。小旗一改谄媚讨好,脊背挺直,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中庸。

  穆裴轩道:“你说你叫周自瑾?”赵谦侯通过一个豪绅找到了北门的一个小旗,殊不知,那个小旗和周自瑾是至交,便将此事告知了周自瑾。因着穆裴之,周自瑾对赵谦侯恨之入骨。今夜趁着天黑,看不清彼此,他索性和小旗交换了身份,亲自将赵谦侯带入瓮中。

  周自瑾道:“回郡王,正是小人。”

  穆裴轩说:“以后你跟着我吧。”

  周自瑾眼睛微红,大声道:“是,郡王!”

  穆裴轩打马离去,周自瑾回身看着被钉在墙上,血淌了一地的内侍。

  “周哥,尸体怎么办?”一旁有人问。

  周自瑾恶狠狠地说:“丢后山去喂狗。”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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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裴轩回府衙时,段临舟已经睡下了,他草草梳洗一番,换了身衣服,才上了床。他一靠近段临舟,段临舟便醒了,睡意惺忪地问道:“事情办完了?”

  穆裴轩一展臂,就将段临舟搂入怀中,在他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答道:“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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