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64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哎呀,你这问的好没意思。”

  “你为什么答不上来?”谢承瑢又去摸赵敛的耳垂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不像是调侃,又不像是恼怒,“二哥,你这么聪明,你比我要聪明多了。难道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热吗?”

  赵敛摇头:“我不敢说,你别摸了。”

  谢承瑢不再摸了。他听河上船里的人唱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1]

  这歌也太应景了,谢承瑢越想越乱,转头还看赵敛。赵敛在发呆呢,看着谢承瑢发呆。谢承瑢一看他,他就立刻把头转过去,又对着那边的朱雀桥发呆。

  风又呼呼吹起来了,谢承瑢知道赵敛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他继续把手里的焰火点燃了,露出笑来:“二哥你看。”

  赵敛过来看,焰火的光很亮,照在谢承瑢脸上,好像是铺了一层漂亮的纱。赵敛又笑了,满眼脉脉地看着谢承瑢:“真好看。”

  “什么好看?”

  “焰火。”

  谢承瑢不看燃着的焰火了,他转头看赵敛:“你又在骗人了,二哥。”

  赵敛都不敢呼吸了,可是他的呼吸分明在变急促。他舔了一下嘴唇,说:“我是在骗人。”

  “你骗我什么了?”

  赵敛的脸往前挪了一点,又往前挪了一点。他的鼻尖很快就要碰到谢承瑢的鼻尖了,嘴唇也快碰到嘴唇。他说:“好看的不是焰火,是你。”

  他好像差一点就要吻上去,但谢承瑢忽然挪了半寸。赵敛很狼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又去看发光的焰火。

  这下谢承瑢什么都知道了。焰火熄灭了,他把棍子丢到远处去,说:“二哥,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喜欢我阿姐。”

  赵敛胆小地问:“为什么?”

  “因为她是军营里唯一一个女人。”谢承瑢又想去点焰火了。这回他迟疑了,“可我常常觉得,你不喜欢我阿姐。”

  “我当然不喜欢。”赵敛哝哝。

  “那你喜欢谁?”

  赵敛去抠地上的泥巴了,真是急死人。他不说,谢承瑢非逼着他说:“你不说,我也不必想了,明天我就同官家说,我成婚去了。”

  “不行!”赵敛赶紧说。他不好拉谢承瑢的手,更不敢多说别的话,总之就是两头为难。他叹了好几口气,欲言又止好几回,扭扭捏捏的。

  谢承瑢总觉得赵敛的话就到嘴边了,硬憋着说不出出来真难受。他说:“二哥说要一辈子糊里糊涂,我也可以一辈子糊里糊涂。我和别人成婚了,来日还在军营里,也不影响你什么。你还可以在军营门口等我下朝,晚上你也照样能来我帐子陪我说话,我们之间什么都不用变。”

  “那怎么行?你成了婚了,自然就不能再和我做什么了。”

  谢承瑢质问道:“做什么?你不是说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吗?我这样,也算是跟你一起糊里糊涂一辈子。”

  赵敛服软了:“你就非要、非要听我亲口说才算是吗?难道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我不清楚,你只有亲口说,我才能知道。你只有亲口说,我才能……”

  朱雀河的歌声停了,桥上的人声也越来越小了。凉风灌进赵敛的衣袖,明明该很冷的,可是他热得要流汗了。他终于说:“我心里就一个挂念爱慕的人,现在他就在我面前。”

  谢承瑢倒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对我说的那些好听话,从来都是基于,你喜欢我?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还是从送玉开始,还是从进军营开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想见你,我想时时刻刻和你见面。我可以为你吃苦,我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

  谢承瑢打断他:“你以为我们会有什么好结果?是白头到老,还是生离死别?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二哥,我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有。”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赵敛握紧了拳头,他的手心里流的全是汗,“我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是。只有你和我在一起,我才能什么都有。”

  谢承瑢有些发颤了:“你将来会是大周的朝官,你会比你爹爹更有出息。”

  “那你呢?我有出息了,你不会比我更有出息吗?”赵敛苦笑,“你才是什么都有了。你什么都有了,所以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吗?”

  谢承瑢叹了一口气。他手里的焰火还攥得紧,他也舍不得丢下来。他想起来那些男人说的话:和男人厮混,前程仕途就都完了。他不是在想自己,他是在想赵敛。赵敛什么都没了,会怎么样呢?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苦,去了寒冷的地方,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以为,只有我疯就可以了。”谢承瑢无力地说。

  赵敛也无力地说:“我也疯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喜欢了。如果不能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我宁愿孤独终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外面。”

  “你别放屁了!”

  赵敛一惊,真的很难相信谢承瑢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但除了震惊,他心里更多的是难过和害怕。

  “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和我厮混在一起,那就是品行不端。这是把柄,还不懂吗?你想和我白头到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别想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所以你逼着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就是为了拒绝我吗?”赵敛磕磕巴巴问。

  谢承瑢沉默了很久才说:“当然,我当然会拒绝你。”

  赵敛想哭了,眼睛都红一圈:“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狠心了!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和我能过一日是一日吗?你非要捅破了是吗?”

  谢承瑢看着赵敛的表情,狠下心来说:“是。我不喜欢稀里糊涂的,就是要问个明白。”

  “问明白了,然后呢?然后你就要和我恩断义绝,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对么?”

  谢承瑢的脑袋天旋地转。他也难受起来了,可还是点头说:“是啊,现在恩断义绝,总比我们将来一无所有了,互相指责彼此做怨侣再恩断义绝的好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会恩断义绝?”赵敛真的哭了,眼泪都从眼里滚下来,“谢同虚,你对别人都是那么温柔,你对别人都是情如手足,偏偏对我。”他头一回为了谢承瑢哭了,“你说恩断义绝,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我不要这样,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吗?”

  “我现在就在和你好好说。你收了心吧,我也收了心,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会让我们两个都好的。”谢承瑢想给赵敛擦眼泪的,但也没擦,“二哥,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我呸!”赵敛恶狠狠看着他,“你倒不如说是你自己害怕了。你的心好收,我的心就死了!”

  谢承瑢不再理他了。他把没放完的焰火还给赵敛,赵敛还不收,塞来塞去的,谢承瑢都想笑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了。”谢承瑢努力板着脸说。

  赵敛呜呜哭:“我都买了,你都放了,你放完了说你不想要!”

  “这些还没放完。”谢承瑢说。

  赵敛更难过了:“你真狠心!谢同虚,你是铁石心肠,你是石头做的,你是石头人!”

  谢承瑢没说话。他站起来了,打算往回走,谁知道赵敛哭得更大声了,在河边放声大哭,好多人都凑过来看。

  “这是怎么了呀?”凑热闹的对谢承瑢指指点点,“这官人长这么斯文,怎么还欺负人呢?”

  谢承瑢很羞耻:“赵二,你别哭了!”

  “你收回那些话,我就不哭了!”

  “我不可能收回的,你别想。”

  赵敛哭着说:“谢同虚!你就走吧,你走吧!你这么对我,我再也不会和你好了,我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

  旁边凑热闹的唏嘘说:“真是可怜。”

  “凑什么热闹!”谢承瑢瞪着这些多嘴的人,“快散了!”

  凑热闹的嘀咕说什么人哪,凶巴巴的,真是无礼。他们散了,谢承瑢还站在不远处看赵敛。

  赵敛眼睛下面挂的全是泪,他哀求谢承瑢说:“如果你不要我喜欢你,我可以藏着的。”

  “你收心吧。”谢承瑢冷冷说。

  “你是骗子,你骗了我!”赵敛狼狈地擦眼泪,“你要么就别对我好,你要么就疏远我。”

  谢承瑢说:“我现在就疏远你了。你回家去吧。”说完他真的走了,赵敛也没嚷嚷了。

  走到桥底下了,他才远远地看了赵敛一眼,后来还是咬牙离开了。

  赵敛一个人坐在河边,吹了半夜的风。他冷了,就点燃手里的焰火,静静看着火花消逝。

  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对着熄灭的烟火棒说:“我一辈子都收不了心了。”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春秋·《越人歌》。全文为: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恋爱脑小赵,爱情骗子小谢。

  *

  作者才解封,挤了挤搞出来一章,可能要稍微调整一两天,抱歉啦~

第60章 二一 最关人(一)

  征西军出征的日子定了,在二月十五。程庭颐马上就要走了,临走前他还是得来拜见一下谢承瑢。

  军营里的人都说了,这几日谢承瑢心情不佳,总平白无故地冲人。程庭颐也不知道谢承瑢怎么了,不过听神策军的小兵说,谢承瑢是和赵二吵架了,现在他们俩谁也不理谁呢。

  谢承瑢是有个大软肋,这个软肋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所有情绪。他最害怕的人就是赵敛了,除了赵敛,没人能让他这么发疯。

  程庭颐打算戌时去见谢承瑢的,也不知道是谁把风声传到赵敛耳朵里了。吃午饭的时候,赵敛忽然来找他,神神秘秘的,像是在做贼。

  “你要我替你说好话?”程庭颐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还叫我说服同虚不成?”

  赵敛摇头:“你只要让他知道我很难过就是了。你告诉他,赵二已经食不下咽,就盼着见他一面。你求他大发慈悲见见我,我有遗言和他说。”

  怎么能这样咒人呢,程庭颐觉得这真难办!

  赵敛朝程庭颐作了好几个揖,十分恳切:“求求您了,就帮我这一回吧!我自然会报答你。”

  “我可不要你报答,你别总想着死来死去就行了,这话忌讳。”

  程庭颐去找谢承瑢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谢承瑢还坐在案前,好像是在看书,但半天没翻一页。有人进来了,他也丝毫没有注意,就盯着书里的字看。

  “同虚。”程庭颐作揖说,“还发着呆呢,书都看进去了?”

  谢承瑢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来同你告个别。明日出征,军营里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程庭颐再拜一回,“向你讨教一番,指望你分些好运气给我。”

  “我没好运,我的好运气都没了。”谢承瑢很沮丧,他把乱糟糟的书案都收拾了,和程庭颐解释说,“这几天很忙,没来得及收拾。你随便坐吧。”

  程庭颐笑起来:“我知道你很忙。你在忙什么呢?”

  能忙什么,当然是忙着理清自己糟糕的心绪。但谢承瑢不说,他撒起谎来:“这几天要忙着送师。”

  程庭颐随口一说:“我今天遇见二郎,他也说忙着送师。”

  “他?他应该没空忙这些。”谢承瑢说。

  程庭颐问为什么,他也不说,后来是程庭颐自己说了:“他是没空,我听说你和他狠狠吵了一架。到底什么事能吵成这样,一个月不见,你都不去看看他?”

  “谁说我们吵架了?”

  “瑶前,他不是和二郎住一顶帐么。”

  谢承瑢隔着衣服反复摸怀里的玉:“我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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