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51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承瑢不想喝药,拖延着说:“我又困了!”

  “困困困。”赵敛不闹他了,“那就继续睡吧。”

  *

  刘宜成的案子自然有了进展。拿到他的口供,刑部就可以去查白玉馆了。

  陈复亲自带着人去鸨母王氏那里查账簿,除了查到刘宜成买过小唱之外,还查到了崔五郎崔显银买入娼妓的帐。这崔显银便是崔伯钧的五哥,是个商人,现在不在珗州,听人说是在扬州。陈复在林珣的协助下,派人去扬州搜寻崔显银,未有半刻耽误。

  崔伯钧一直盯着白玉馆的动向,案子已查到这一步,若他再不出手,就真是坐以待毙了。于是他果断买通了奉先祠附近道观元清宫的道士,请道士们再把当年中秋时写的贺词稍作修改,呈给李祐寅。

  八月初一,崇政殿里。

  李祐寅这段时日身子又不好,咳嗽不说,还总是吃不下饭。魏西林过来看,只说“寒日将近,龙体欠安”,还是要多服药、少听政。

  不听政怎么行呢,御史台的事儿闹了半个月都不消停,求他废立的事情也没完没了。近日陈复又把白玉馆买卖娼妓的案子翻出来了,说刘宜成参与其中,贪污无数,请求官家彻查。

  李祐寅害怕营妓的事情一提再提,但好像不管怎么样都避不开。若非要做了结,能不能了结在刘宜成头上?他想着,便批复了大理寺请求下刘宜成入御史台狱的札子。

  这些破事让他烦,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纪阔要致仕的事儿也让他烦。纪阔年纪大了,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武臣,只有他做殿帅,底下那些人才不会有异议。现在纪阔要走,整个三衙就再也找不到像纪阔一样能镇住那些武将的人了。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李祐寅脑子一阵一阵地晕。

  韦霜华见了,过来给他揉脑袋,说:“官家,臣已叫人制了羹,一会儿便送来。”

  “霜华知我意,可惜这些头疼事,不是一碗羹就能吃好的。”

  韦霜华说:“近日殿前司御龙直颇有躁动,说纪殿帅要辞官致仕,他们都在议论新殿帅的人选。”

  “哦?”李祐寅挑眉,“那些禁军是想谁做殿帅?”

  “无非是崔虞度候,还有步军司副都指挥使赵官人。马军司还有一个副都指挥使张官人,但论战功与资历,还是远远比不上崔官人和赵官人的。”

  李祐寅听他分析,脑热地说:“张延秋是万万不行的。在马军司,他的威望还不如都虞候花流,让他做殿帅,还不如不做。”

  韦霜华说:“官家,臣不知当不当讲。”

  李祐寅抬起头望他:“有什么不当讲?你已经是入内内侍省都知,再不是不能议政的小黄门了。你有什么话,道来便是。”

  如此,韦霜华才说:“表面上看,是官家从殿前司、步军司选一个管军做殿帅,可实际上,是在嘉王和太子中选一个做皇储。崔官人是求废太子的,赵官人是力保太子的,官家您也说了,虽赵观忱近日没有上朝,但札子不断,都是拥护太子的。官家若是选了崔官人,三大王势力必然更大,太子殿下就没有胜算了。若是官家选择赵官人,那么太子还有说话的余地。”

  李祐寅不断摸着手里的玉珠串,说:“纪阔手上有神策军与雄略军两支上等禁军的军权,现在雄略军也回京了,没什么空不空、假不假的。崔伯钧只有一个擒虎军,还有殿前司其它小禁军的兵。赵敛么,步军司就只有一个伏雁军,虽然有募兵,但远远比不上擒虎军。崔伯钧做了殿帅,太子就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他不想按脑子了,叫韦霜华停下来。

  韦霜华又过来替李祐寅揉肩膀,说道:“纪殿帅是一面盾,如今盾撤了,两边势力必然会打得更凶。除非官家再把纪殿帅的兵权分了,不然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分不了,崔伯钧和赵敛都看着呢,除了他们之外,谁任殿帅,他们都不服气。”李祐寅叹了一口气,“纪阔向我上疏了五次,说要辞官。按理,我在第三次就该批复,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批复。前朝吵得那么凶,若同意他辞官,那这日子都不必过了。”

  韦霜华不知道如何出主意,但捏肩的力道轻了。

  “若是你,你把军权给谁?”李祐寅问。

  “臣不敢说。”

  “你说吧,还不敢说,什么话你没说过?我也从来没怪过你。”

  韦霜华认真说:“官家已经格外优待崔氏了,不宜再过分了。”

  李祐寅默默良久,说:“你意思是赵敛?”

  “赵观忱被官家外放有十三年,在朝中势力有限。若官家择他做殿前副都指挥使,一来可以彰显官家的气度,二来,也是对赵观忱的赏赐与提点。且赵观忱如此拥护太子,将来太子登基,他也会全力扶持太子的。”

  “你说得也是。”李祐寅有些动摇了,“可就是怕天下人笑话我,我费尽心思才收回赵氏的兵权,现在又要赏给他们了?”

  “官家是为了太子才如此的,这是为君者、为父者最好的考量。”

  李祐寅揪着“为君、为父”四字,释怀说:“好,好。”

  他才批复了纪阔辞官,又见到辛明彰母亲,越国夫人胡氏上疏的请进宫探视皇后的札子。札子中说,妾身十娘一年不见,今疾老,望母女团圆相聚。

  “十娘?”李祐寅看见这样的称呼,还觉得有些陌生,后来才想起来,彰儿在家里是排行第十。

  越国夫人要见皇后,他怎么会不允呢?也没怎么思考,毫不犹豫同意了。

  他才写好朱批,王求恩便带着道观送来的今年的中秋贺词,说:“官家,元清宫的先生们已提好了今年的贺词,请官家过目。”

  “今年这么早?”

  王求恩说:“本来臣今天去请先生们题词,要中秋再取,可先生们不到一个时辰就给臣了。”

  李祐寅道:“既然早来了,那就先看看吧。”

  说罢,正要去接绢纸。王求恩说:“官家,这还没到中秋呢。”

  李祐寅一愣,虽已经碰上装贺词的小匣,但听王求恩一说,果然没想着看了。

  “那就中秋再看吧。”

第232章 七一 言不可尽(二)

  凤仪阁内。

  辛明彰才卸了花冠,现在就坐在镜前细看眼下浅纹。

  岁月总不饶人,她今年四十了,同后宫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娘子已经完全比不得。男人都喜欢绿鬓朱颜,李祐寅也不例外,嘴上说如何爱她,心却还是更向往那些十几岁的娘子。

  李祐寅年轻的时候并不好色,因为他一心扑在与太后争权上,加上过于想做明君,所以不敢放肆。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对手了,子嗣又少,这就有借口寻欢。祥宁元年始,他就热衷于寻觅美妃,不过始终不敢过于张扬,每回都避着辛明彰,把人藏在后宫里。据说他又找到一个娘子,昨个儿才进宫。

  “娘娘,官家说,今日就不来凤仪阁了。”高奉吉来说。

  辛明彰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其实盼着李祐寅不来,因为也不是很想见到他。但她又担心李祐寅和别的女人再生一个皇子,这样就多一个人来争李晔临的储君了。

  李祐寅还能生吗?辛明彰料定他生不出来。若能生出来,前几年怎么没生呢?

  她才把耳环摘下,便听桃盈来说:“娘娘,王求恩来见。”

  辛明彰回过神来,说:“请他进来。”

  王求恩捧了一些珍宝,珍珠、花簪,各三件。他说:“殿下,官家有几日不来凤仪阁,怕惹您生气,所以特意叫臣送这些过来。”

  “多谢官家。”辛明彰望着盒中花簪,金灿灿的海棠,偶有远处的暖光映过来,显得更亮了。

  王求恩望见她在看海棠簪子,说:“官家知道殿下喜欢海棠,这是叫人从延州买来的金子,照着海棠花打的。”

  “延州?”辛明彰笑笑,拂手去,“放那儿吧。”

  “是。”

  王求恩放下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挪过眼,恰与辛明彰对视。

  辛明彰知会,说:“我也有些物什要送给官家,求恩,你过来和我拿。”

  这就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王求恩小声说:“元清宫今年的中秋贺词给的极早,臣觉不妥,所以偷偷看了。”

  “上面写了什么?”

  王求恩在辛明彰耳边低语:十娘天子,旦迎明朝。戈除旧符,恨恭新桃。

  她听罢,不由觉得一阵恶寒:“元清宫是在做什么孽?”

  “臣也不知,只是这话不好听,臣拦着没给官家看。”

  辛明彰幽幽道:“我不信这些道士敢插手国政,一定是有人指使。”

  王求恩问道:“难道是曹规全和崔伯钧?”

  “除了是他们,还能有谁?谁巴不得我和太子被废呢。当年元清宫十二个字除掉了赵仕谋,这一回要用十六个字除掉我?”辛明彰冷笑一声,“戈除旧符,看来他们已经想到了后路?”

  王求恩说:“官家已经批复纪殿帅辞官的请求了,如若崔伯钧做了殿帅,那么珗京近半的军权都要落在他手里。这不就是所谓的‘戈除旧符’?”

  辛明彰思索着,说:“你再替我盯着,官家有什么动静都告诉我。”

  “那贺词怎么办?官家一看到‘十娘天子’,肯定会怀疑。”

  辛明彰轻松地说:“我会有打算,你只管把贺词收起来,不给官家看就是了。”

  “是。”

  辛明彰随意挑了一件首饰出来,拿给王求恩,忽然大声道:“你去告诉官家,妾知道官家在做什么。这花钗就送给官家的小娘子,若官家还记得我,得了空就来瞧瞧我。”

  王求恩叉手说:“臣会带话给官家。”

  *

  月满枝头,越到中秋,月亮就越圆。

  谢承瑢仍不能下床,每回想看月亮,都是坐在窗边的榻上看。这几日夜里,谢有棠都在院子里练枪。枪练得不错,分外用功,就是力度稍差些。有时谢承瑢会教他怎么做,但大多时候,他只是默默看。

  才练完一招,谢有棠热得满头汗,跑到窗子底下问:“我刚才练得如何?”

  谢承瑢“嗯”了一声,拿了帕子给他擦汗,说:“也许凑合。”

  “这几日我总是练不好,上不去、下不来的,特别糟心。”

  谢承瑢笑说:“练枪是一日一日练的,遇阻碍了,磨一磨就好了,急不得。”

  谢有棠点头,把汗擦干了,扒在窗台和谢承瑢说:“是不是官家每回到中秋都得病?”

  “怎么,官家又病了?”

  “是,今早上朝,官家又开始咳了,说话也说不清。本来朝里还在说刘宜成的事儿,他突然昏过去,把我们吓得不轻。去年不也是如此么,您没回京的时候,官家也总是在中秋生病。”

  谢有棠摸着枪的白缨,爱不释手地掂量新枪,又说,“现在纪殿帅已经致仕,还不知道谁做下一个殿帅呢。”

  谢承瑢吃了一惊:“纪殿帅致仕了?”

  “是啊,您不知道?我以为叔叔都会告诉你呢。”

  “他告诉我?”谢承瑢心里抱怨道,告诉个屁,自从他病倒后,赵敛什么事都不告诉他。

  谢有棠说:“马上到中秋了,官家又病了,中秋宴又不得行了。”

  “怎么,你喜欢中秋宴?”

  “喜欢。”谢有棠欢喜地笑着,说,“宫里的吃食和外边的不一样,我很喜欢。”

  谢承瑢无奈道:“我以为你是有什么大志向,原来只是为了吃。家里也能做宫里那样的,你喜欢,求你二叔给你做。”

  “不要,叔叔对我凶,我不敢求他。”谢有棠气馁地叹息,“上回我没背出来书,他狠狠骂了我一顿,第二天见我还要踹我,我真委屈。”

  “他对你严一点儿,是对你期许高。”

  “可人家不是说,父严母慈,怎么到咱们家就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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