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47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二哥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偏方了?头发救命?”谢承瑢笑问。

  赵敛说:“说不信,可也成了,好歹是救过来了。”

  谢承瑢有些愧疚,摸了一下鼻子,问:“那缕头发,真是程苑和的吗?”

  赵敛说:“是,因为他和纪风临是结发夫妻,所以留了头发。”

  “真好啊。”谢承瑢呢喃起来,“好歹还留下什么了,哪怕只是一缕头发。”他摸着自己散乱的发,轻飘飘说,“二哥,我也想留一缕头发给你,将来也许能救你一命。”

  “我不要你救我一命。”赵敛说,“你不要想着找退路,我只会和你共同进退。”

  谢承瑢半虚着眼望赵敛,问:“若我今天走了,你怎么办?”

  “我一定和你一起走了。”

  “你没出息。”

  赵敛说:“我不是一直这样没出息吗?昭昭,我最害怕你走,我不害怕我自己死不死。你走了,我又怎么有勇气独活人间呢?”

  谢承瑢无言,良久才说:“二哥,你知道人间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就像生死,就像离别。”

  “可如果你走了,我怎么办呢?我再也看不见人间的美好了,只知前路漫漫,无依无靠,暗夜难明。这样的人生,一点都不好过,我不想过这样的人生。我希望和你在一起千年万年,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分离。”

  赵敛说着,又脆弱地流眼泪,“谢昭,我这辈子九成的眼泪,都为你流了。你从来都不可怜我,你对我这么狠心。”

  谢承瑢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心疼地说:“不要哭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能不能答应我,再多陪我久一点。能多久就多久,不要那么早抛下我。”

  谢承瑢没办法答应,他沉默了,又用手轻拭赵敛的泪。

  “二哥,我想走了。离开人世,又或是离开珗州,总之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他说。

  赵敛毫不犹豫地说:“好,阿昭,我们离开珗州。我一会儿就写奏疏请辞官,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谢承瑢欲把想去的地方都说出来,可思考过后,他才想到,赵敛现在身居高位,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朝廷那么多事和他绑在一起,军权,党争,太子、皇后……他走不掉的,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一想到这儿,谢承瑢就失望地摇头:“走不掉了,阿敛,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我们永远都不能走了。”

  赵敛的指腹磨蹭着谢承瑢的眼下的淡疤,温柔说:“能走,阿昭,我一定带你走。能不能再稍稍等等我……就再等那么一会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把所有事都弄好了,然后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好吗?”

  谢承瑢又如何能拒绝赵敛这样的恳求呢?即使他已经万分厌恶这个地方,即使他已经对人间世道痛恨至极。

  “好。”他闭上眼,“我再等等你。”

  第二日,赵敛没有去上朝,难得陪着谢承瑢在家里睡觉。

  他们两个都睡不着,闭着眼躺,但彼此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外头太阳落进来了,谢承瑢再也躺不住了,轻叫一声:“阿敛。”

  赵敛睁开眼,问:“怎么了?”

  “我睡不着了。”

  “那我陪你说话。”赵敛去理谢承瑢睡乱的头发,摸他憔悴的眼睛。

  “我想去建康。”谢承瑢说,“我阿娘是建康人,我想去建康住。”

  “好,”赵敛点头,“去建康,等尘埃落定了,我们就去建康。”

  谢承瑢又说:“建康有座山叫天阙山,我想住在那山脚下。”

  “好。”

  “我想种田,想买一只毛驴磨豆子。”谢承瑢揉着赵敛的耳垂,越想越觉得期待,“我想给小驴搭一个棚子,下雨的时候,我们和小驴一起在棚子里听雨,看水花溅在鞋子里。”

  赵敛说:“好,我来搭棚子,你在旁边瞧。”

  谢承瑢又说:“我想养一只小狸奴,到时候就睡在我们俩中间。”

  赵敛不同意。他说:“不能睡在我们中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睡。”

  谢承瑢笑起来:“那就让它睡在别的地方。”他的手指缠绕着赵敛的发,一缕一缕的拨弄。

  良久,他又呼唤:“阿敛。”

  “怎么了?”

  “小红的尸首,他们怎么处置了?”

  赵敛拉着谢承瑢的手,捂到怀里:“纪鸿舟说,已经送到皇宫了,会厚葬的。”

  谢承瑢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厚葬……生前都那么心灰意冷了,还会在乎死后这一点荣贵吗?她是个很勇敢的人,她比我要勇敢得多。”

  “你也很勇敢,阿昭,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了。”赵敛挪过身子,把脸埋在谢承瑢的颈窝里,“你这么勇敢,你什么都不害怕。”

  谢承瑢知道赵敛在怪他什么,说:“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不要道歉了。朝廷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什么都不要再问了。一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烦了。”

  谢承瑢听见赵敛没有声音了,问:“你困了吗?”

  “不困。”

  “你昨天那么晚才睡,再多睡会儿吧。我抱着你。”

  谢承瑢睡不着,他等了好一会儿,听见赵敛呼吸变沉了,才说,“我爱你,阿敛。”

  “我也爱你。”赵敛迷迷糊糊的,用牙齿磨谢承瑢的肩,“我才最爱你。”

  *

  朱雀桥小红谴责太子荒/淫无道的事情传到朝中,群臣愤起,一时弹劾奏疏不断。都说太子无德,尚不足以任储君,请陛下废太子。

  还有之前御史台的事情也在吵,左耳一件事、右耳一件事,吵得李祐寅头都要裂开了。

  今晨上朝,李祐寅没见到赵敛,听说赵敛是病了,告了病假。他猜赵敛根本就没病,不过是不想蹚这浑水罢了。他赵敛这么强壮的人,大夏天的,会病?

  赵敛不来也有原因,因为李晔临这件事实在是太丑了,丑到全珗州的人都知道了!赵氏从来都以声色犬马为耻,恐怕已经对太子失望透顶了吧。

  李祐寅知道李晔临可恶,但也没办法了,他没有别的儿子,现在把太子废了,谁再做太子?他知道底下朝臣的把戏,是想立李元澜做储君,这真是想都不要想!李祐寅怎么会甘愿把江山送给弟弟?大周社稷就算是烂,也要烂在自己家手里。

  “陛下!太子如此荒唐行径,已激民愤!如若陛下什么都不做,百姓不安;如若百姓不安,那边是社稷动荡!塞外尚有戎狄虎视眈眈,我大周又岂能将江山交给这样的储君手里?”冯迎痛心疾首说。

  李祐寅憋着一股气,说:“卿倒也不必上升到如此高度。”

  “大周需要明君,昏庸储君怎堪为君!陛下不要图一时之安,而全无向远眺望之目!太子决不是官家之选!”

  雷孝德反驳说:“右丞因一女子胡言乱语就断定太子殿下人品?我只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右丞没有同太子殿下相处过,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德行的人吗?”

  “你知道!”冯迎愤怒地挥袖子,“太子少傅是太子的老师,教成这样,是不是你的过?”

  林珣见机说:“雷左丞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少傅,怎么,难道你冯右丞是在质疑陛下不成?”

  李祐寅最讨厌他们把话扯到自己头上,登时不悦:“雷左丞才识、人品,都是大周上乘的,朕找他做太子少傅,何不妥?”

  冯迎直截了当说:“才识上等,人品未定。若雷左丞真的上乘,怎么将太子教成这样?左丞兼太子少傅,难道不该为此事负责?还说众口铄金,还说是女子一派胡言!那女子难道不是东宫女官?难道太子逼/奸她,是她自己胡编的吗?用自己的声誉造谣此事?”他向李祐寅拱手,“陛下,东宫也该查一查了!是不是东宫墙太高,风声都传不出去,蒙蔽了陛下的眼!”

  张元熹说:“陛下,今珗州百姓频乱,一是御史台之事,二是太子殿下之事。首先是御史台渎职,致监察不当,官员胡作非为,这才使百姓怨恨在先。其次,是太子殿下之事。臣以为,根源其实是御史台,若不是御史台失察,朝廷失信在前,百姓不会如此抱怨。”

  曹规全听罢,旋即呵斥:“少在这混淆视听了,太子逼/奸宫人,难道还是御史台的错?!张相公比太子还会找借口,太子只知道哭,而张相公却是完完全全颠倒黑白!”

  “太子殿下是有不端,可因此就能断定他的德行不正吗?”

  “真是可笑至极!这还不能断定太子的德行不正?非要是他在皇宫里杀了人,非要是他祸国殃民了,才能断定他德行不正?!”

  李祐寅喊道:“别说了!”

  曹规全叩拜说:“陛下,事已至此,人眼遮不得,人耳捂不住!人言在此!”

  “是,太子是有错,朕会罚。即日起,没有朕的诏命,太子不得出东宫,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李祐寅话没说完,垂拱殿就跪了一半人:“陛下!这样无关痛痒的惩罚,还算是惩罚吗?还有惩罚的必要吗?!”

  但李祐寅根本不管。说完太子,他又说刘宜成。他在心里断定,这些跪谏的人都是嘉王一党,而刘宜成也是嘉王的人。嘉王党都发疯了,用太子名声来换掩盖御史台的罪过,借机想废太子、立嘉王。纵使刘宜成曾是李祐寅的左膀右臂,但此时此刻,他、他们,都触及到了皇权,那就是非逐不可了。于是李祐寅下令:“先前大理寺已经查过,刘宜成在明州建生祠有实,有异心也为实。即日起,将刘宜成关押入大理寺狱,审问。”

  “陛下!”

  “不必再说了!”李祐寅怒目圆睁,“一样事归一样事,什么时候把御史台查完,什么时候再来查东宫!”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最近工作比较忙,休息一周~

  谢谢大家捧场,这一篇还有二十几章完结~

第228章 七十 性善伪也(二)

  下了朝,曹规全、崔伯钧、冯迎三人快步走到都堂议事。

  冯迎说:“我就知道这事不一定能成,官家摆明了是偏袒太子,我们再做什么都无用!”

  “珗州都闹成这样了,官家还能视若无睹?绝不可能。只要我们再奏、再谏,一定能让官家废掉太子。”崔伯钧说。

  “可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太子再怎么不修德,官家也不会废了他!官家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冯迎又说。

  曹规全一直默默不语,等二人争论完,他才说:“官家培养皇后培养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抱着皇后会辅佐太子这一幻想么?岂知皇后野心极大,不甘将来只做太后。官家最害怕女人觊觎他的位子,先太后如此,皇后亦如此。”

  冯迎问道:“你意思是,弹劾皇后?可皇后身在后宫,前朝如何能动到她?”

  “想要动她不是很容易么?她能造假祥瑞,我们为何不能?要让官家看到她的野心,先废皇后,才能废太子。”

  *

  下了朝,纪鸿舟暂且丢下御龙直、皇城司的公务,特地跑到韶园去望一眼。

  昨夜里谢承瑢差点没了,纪鸿舟也非常担心。昨天走的时候,谢承瑢已经醒了,能说话、能抬手,看样子像是好了。但纪鸿舟害怕是回光返照,所以现在又急着去看。

  去探望谢承瑢是一方面,和赵敛说朝廷形势也是一方面。赵敛今天没上朝,多半不知朝中事,明日就是百官大起居,赵敛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才到了韶园,纪鸿舟便去瞧了谢承瑢。看谢承瑢脸色比昨日好很多,精神也有了,大概是无大碍了。他松了口气。

  “郎中说要日日服药,也不准下床,这几日我就在家里照料他。”赵敛说。

  纪鸿舟忙把赵敛拉出门去,问:“什么意思,这几日都不上朝了?”

  “昭昭病成这样,我走不开。”

  “你不知道朝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有一半的臣子都在弹劾太子,求官家废立,官家犹豫不决。后来还是先把刘宜成下乌台狱,以此来挡一阵。你今日没来,恐有人在背后编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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