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209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辛明彰心里不放心,没来得及吃完凉饮,又趁夜去看李润珍有没有乖乖地沐浴。

  太子和她住在凤仪阁,大约冠礼之后就要出阁。

  这正是辛明彰近日最烦心的地方。

  从前李润珍跟在她身边,犯了什么过错、说了什么欠妥的话,她还能藏着掩着。等一出去,住到皇太子宫里,她就再不能时时刻刻都管着他了。

  李润珍不是痴癫,但形同痴癫。十六岁了,仍像七八岁孩子般任性。他的脾气捉摸不定,总是前一刻还笑着,后一刻就突然发火。只有小孩才会管不住心性,李润珍都十六岁了,还能管不住吗?

  脾气如何暂且不论,李润珍书读得也不好,到现在只会背《论语》,而《春秋》、《左传》这些,不要说背,连读都读不懂。他上学的时候就爱发呆,先生问他话,他皆以痴笑回。

  可若说他是真的痴呆,辛明彰也认了,但他竟非常好女色,常逼迫宫人与他通奸。痴呆也知道如何做那些事吗?

  辛明彰越想,越觉得恼。她觉得李润珍一定没有在沐浴焚香,果不其然,才往他住处去,就听见院子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圣人!”长廊处有宫人急着跑过来,欲要拦住她的去路。

  辛明彰强行压住心中的愤怒,问:“太子在做什么?”

  “太子……太子殿下……”那宫人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说,“是在沐……沐浴。”

  “沐浴?”辛明彰怒不可遏,“他是在沐浴吗?!”

  她带着人冲去屋里,真的见到衣衫不整的李润珍。李润珍正钳着宫女的手,逼迫宫女就犯,那宫女嗓子完全哭哑,泪水洒满了床褥。

  辛明彰脑中的羞愧、暴怒一同泛上来,她吼道:“李润珍!”

  “娘娘?”李润珍吓得从宫女身上跳起来,急忙裹了一件外袍。他的汗往下滚,心慌得快要昏厥。

  “这是在沐浴焚香吗?这是在沐浴焚香!”辛明彰拿起屋中的烛台就往李润珍身上砸,“伤风败俗的蠢物,你给我跪下!”

  【作者有话说】

  本文规定,一般皇子出阁之前要行冠礼。

  出就外第,开府置属和出班外廷是皇子出阁后具有的三种政治权利。以上参考:范帅.宋代皇子制度研究[D].河南大学,2014.

  话虽如此,但本文中皇子出阁仍然不代表其一定拥有参政议政的权利,皇子存在的主要形式不是参政议政,也不是领兵打仗,而是“问安视膳”、“止奉朝请”。简单来说,李润珍行冠礼、出阁,只是为了更好地坐稳储君位置而已。

  本文中太子出就外第是指搬到东宫。

第188章 五八 绿枝渐稠(二)

  纪鸿舟回京没几天,正好赶上太子的冠礼。

  吉日吉时吉地,在文德殿行吉礼,群臣按上朝次序站立,静候皇太子三进。

  昨日虽雨,今日却是个大晴天。烈阳悬于顶,倒是把地上的雨水都蒸得干干净净。

  纪鸿舟以正四品承宣使还朝,立武官列第三排。他左边站的是殿前司都虞候崔伯钧,同为承宣使;右边是去年刚回京的步军司都虞候秦书枫,也为承宣使。后面的武官,纪鸿舟不是很熟,似乎是冷不丁冒上来的,名为唐任,官至观察使,现任步司伏雁军两厢都指挥使。

  冠礼须静,无人言语,纪鸿舟看得也疲惫,双目酸涩,就要流出泪来。他看着皇太子从上高台阶,不知是礼服太繁绊了脚,还是台阶过陡,竟踩空一阶,差点儿摔下去。

  这叫底下人屏足了气,纪鸿舟也无心打瞌睡了,惊愕地瞪圆了眼。

  文德殿外有些骚动,有臣子借此窃窃私语,而纪鸿舟周边这三位官人也说起话了。

  他听得最清楚,身后的唐任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传得远,好像隔壁文官列也能听见。

  笑声刚落,文德殿上官家皇后的脸登时青了。那头皇太子还因为踩了衣服不能起身,这儿皇后就已经忍耐不住,同旁边人说:“快去扶,叫诸位卿家见了不知要闹多大笑话!”

  刘梦恩躬身过来搀扶太子,又把太子的冕旒拨正,这才继续。

  李润珍绊了一跤,想着昨日挨的那顿骂,更害怕了,胆怯地朝辛明彰望了一眼。他顺带与李祐寅对视,又同底下这些臣子对视,最终还是慌得低下头,再次晃乱了冕旒。

  李祐寅有些不悦地啧声,恰被辛明彰听见。

  “陛下,今日冠礼盛大,太子殿下是有些惶恐。”辛明彰说。

  李祐寅坐得端正,他板着脸去看狼狈的太子:“皇后没教过他‘冕旒勿乱’的规矩吗?”

  有汗从辛明彰额角落下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叉手说:“是妾失德。”

  “罢了。”李祐寅摇手,“继续吧。”

  辛明彰胆战心惊地再去观太子三进,心已然是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再出什么岔子。

  太子冠礼,陛下改名赐字,原先“润珍”一名就不能再用了。

  之前与太史局的已经商议好,要给李润珍改名“晔临”。今日冠礼,便将新名宣告。诸臣拜太子,等礼毕才可出殿。

  冠礼结束,纪鸿舟随着人往外走。

  他好多年不曾在珗州,以前那些朋友皆陌生了,没有人同他说话。他看见刚才围着自己站的那些武官,躬身作揖聊得欢快,而自己一个人跟在后头,就显得很格格不入了。

  “大哥。”纪阔从他身后走过来,轻抚上他的肩,“不自在了?”

  “爹。”纪鸿舟叉手,“刚刚回来,确实是有些不自在的。”

  纪阔是三衙殿前司最高官,现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他有许久没见儿子,心中甚是想念,但还有些怨恨纪鸿舟做不肖子,所以故意板着脸说话。

  他说:“你娘想你,刚回京,还是要去见一见你娘。不像话。”

  纪鸿舟恭谨说:“儿子不孝,一会儿事毕便去。”

  父子二人并排,跟着那群武官走。还没到宫门,又见一相貌端正的青年过来。

  纪鸿舟认识这个人,正是官家三哥,嘉王李元澜。

  “三大王。”前面武官齐齐作揖。

  纪鸿舟与纪阔也作揖,同拜这位嘉王。

  李元澜和多年前的模样无甚大变,就是稳重了些。他先是朝纪阔作揖,随后见到纪鸿舟,惊喜说:“有七年没见了,纪风临!”

  “三大王。”

  有李元澜同他说话,边上武臣也热忱起来了,将纪鸿舟围了一圈。

  唐任好说话,把纪鸿舟一顿夸赞。他看见纪鸿舟冠下露出的白发,痛惜说:“西北磨人,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纪鸿舟只是笑笑,不做回答。

  崔伯钧在旁揣手冷视,过半晌才说:“你们都围着纪风临,殿帅想和他说会儿话都不行了。”

  “怪我怪我。”唐任笑嘻嘻地作揖,“风临刚回京,回头上我那儿吃些好的?”

  “官人要我去,我怎么能不去呢?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李元澜说:“我听说,赵观忱也要回京了?为什么不见他人呢?”

  纪鸿舟答:“许是前几日下雨,路上耽搁了。”

  李元澜点头:“回头等赵观忱回来,都到我家里来,我请你们吃酒。”

  诸人多有推辞,随后又欣然应允,再把目光都投在沉默的纪鸿舟身上。这是在要求纪鸿舟赴宴呢,他不好推辞,便说:“等赵二哥回来,我拉着他一起去。”

  送走了李元澜和那几个武官,纪鸿舟稍松懈了警惕的心。他问纪阔:“什么时候三大王同他们那么要好了?”

  没等纪阔说话,有声音从后传来:“三大王广结善缘,自然朋友多。”

  纪鸿舟回头,是赵敛的大哥,驸马都尉赵敬。

  “驸马都尉。”

  赵敬拱手,对纪阔和纪鸿舟行礼,才说:“我以为你和阿敛一起回来的。”

  “二哥比我走得晚,就不一阵到了。”

  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出了宫门,就要各自回家去。赵敬等着君虞来牵马,快要上马时,忽然问纪鸿舟:“你这回回来,官家有没有给你告身?”

  “尚无。”

  赵敬没回,到了马上,又说:“等阿敛回来,我请你吃酒。”

  纪鸿舟送走驸马都尉,心想总算是不用装模作样了,松了一大口气。

  他和纪阔都没骑马,沿路走回家。

  纪阔说:“你七八年不回来,朝中已有大变化,不同往日了。”

  “我也看出来了。我看管军里,只有你一个老将?”

  纪阔笑笑:“官家要用新人,方才你见的那些人,都是官家提拔上来的新将。”

  纪鸿舟心里跟明镜似的:“崔伯钧在建兴征西中失责,这也能做殿前都虞候?官家是真的很宠爱他。”

  “官家宠不宠爱,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无关。只是你……”纪阔忧心忡忡地看了纪鸿舟一眼,“既来之,则安之。你回了京,就不要再想着逞能了。”

  “是。”

  纪阔勾过纪鸿舟的肩膀,说:“有了二子[1],我对你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我在建国寺替程苑和请了超度法事,明天你去看看吧。”

  *

  李祐寅回到崇政殿之后,仍然回忆着太子在冠礼时的不德行径。他颇恼怒地拨转手中玉珠,听曹规全和冯迎奏对。

  有内侍过来奉茶,李祐寅稍微能有些喘息。

  冯迎说:“太子殿下是有些不懂规矩,冕旒动荡便是社稷动荡,确实不妥。”

  “也许是太子殿下过于惶恐。”曹规全辩解说。

  冯迎顺着他的话,说:“惶恐,并不是殿前失仪的借口。储君若此,大周将来如何呢?”

  李祐寅看面前热茶,始终不一言不发。他转过眼,望见内侍虎口处有一处伤口,问:“你的手怎么了?”

  那内侍回答:“前些日子,被人殴了。”

  “殴了?”李祐寅坐直身子,“禁中还能有私自斗殴之事?这是要严罚的。是谁欺负你?”

  内侍目光躲闪,不敢回答。

  李祐寅本来就不想听曹冯二人弹劾太子,恰好借此转移话口,于是追问内侍到底是何人所为。内侍被问得逃避不得,实话实说道:“昨日太子殿下沐浴焚香的时候,不小心抓了臣一把,这就抓破了。”

  “太子?又是太子。”李祐寅烦得反扣珠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就是不小心抓了,并没有其它的事。”

  冯迎和曹规全对视一眼,随后,他同李祐寅说:“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怎能欺压宫人?还伤得如此重。”

  内侍没敢说话,弯腰赶紧退出去。

  冯迎又道:“官家,太子殿下在宫中尚且如此,等出了阁,到皇太子宫中,势必更加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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