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61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她把身契拿过来,谢忘琮看见上面的名字:穆逢林。

  “都在这儿了。”妈妈趁谢忘琮不注意,悄悄摸摸要去摸那些金子。

  谢忘琮一掌拍在黄金上:“都在这?籍契呢?”

  “籍契?”妈妈干笑着,“您是做足了功夫才来的哪!什么都瞒不过您。是我忘了,是我忘了。”说完,又胆战心惊地去找籍契。

  穆娘盯着她们看,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特别紧张,一直抓腕上的镯子,无意将纤白手臂抓出几道红印。

  妈妈很久才出来,扬着穆娘的籍契给谢忘琮看:“这下总齐了。”

  “五百两黄金还堵不住你的嘴巴呢,还想来糊弄我?”谢忘琮夺过籍契,又仔细看一遍,确认无误,才将两份契都交给穆娘。

  穆娘的手有些抖了,她难以置信地接过自己的身契和籍契,一字不落看了五遍。终于,她问:“谢娘子,我自由了吗?”

  “你自由了。”谢忘琮告诉她。

  “我自由了……”她笑了,“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做娼妓!”

  妈妈在边上看着,莫名有些心慌:“穆三娘,你自由了,还不谢谢谢大官人?”

  穆娘不理她,把两张契塞到袖子里,又用力扯下手腕上的玉镯。镯子箍着她的手,生生把她的手磨出红痕。但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她只觉得痛快。

  她把玉镯砸向妈妈,又把头上、耳朵上所有的首饰都拿下来,全部丢在地上。

  妈妈傻了眼,伸臂去接那些值钱的玩意儿,还大声骂她:“腌臜婆子,这些都是好珠钗,怎么能这样摔?”

  “你他妈的谁啊?”穆娘不仅要摔,还要在上面狠狠啐一口。她说,“恶心,恶心!”

  她回到自己的小阁,报复一般剪破被褥,还有她抓过无数回的床幔。她把屏风推倒,又拿起琵琶,攥着琴头,将琴狠狠对着地上砸。

  琴音碎裂,细弦疲软。而此刻,她的所有噩梦都结束了。

  门外围着不少人观望,有人轻蔑冷视,有人憧憬神往。

  但她们是怎么样看她的,穆娘一点都不关心。

  妈妈闻声赶来,看见一团乱的小阁,又哭又喊:“我的祖宗啊!你你你……”

  穆娘还觉得不够,她真想把白玉馆烧掉。

  谢忘琮在门边看着,一直没有出声。她知道穆娘在发泄,她希望她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砸光,把过去都抛掉,这样就可以坦然地再活了。

  穆娘砸碎了她最后一把琴,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下跌坐在地上。她终于哭出来了,她看着这一片狼藉,大哭不止。

  门外不少人都开始掉泪。有人说:“真好,她可以走了。”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呢?我也想走……”

  谢忘琮回头望这些娘子们。

  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她们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可她们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在那一刻,谢忘琮想把她们都带走。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馆里又在唱这一首《清平乐》了,谢忘琮深深记得这一首曲子。

  那是她和穆娘的初见。

  人世间有千千万万个穆娘,可谢忘琮只能救一个穆娘。她觉得难过。

  “走吧。”穆娘空手出来,她的泪还没干,眼睛也红肿着。

  谢忘琮问她:“还有什么东西没拿么?我已经叫人把你攒的钱运走了。”

  她摇头:“那就没有了,我全身上下,除了我辛苦赚的那些钱,就只有我而已。”

  “走吧。”谢忘琮拉过她的手,“跟我回家吧。”

  夜街繁华,灯光如昼。

  谢忘琮与穆娘从这些灯下头穿过,无数光影落在她们头上。

  穆娘抬起头,把外头的一切好光景都记在眼里了。她说:“以前我只在里面看外面,以为外面好看。等我出来了,才知道外面比好看还好看。”

  “还有一辈子可以看。”谢忘琮拉紧她的手,“还有一辈子可以活,还有漫长的一辈子。”

  月色朦胧,谢忘琮看着穆娘,盯着她眉尾的小痣。在月色里,穆娘,和阿娘,好像叠在了一起。

  “我该去哪儿呢?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的家早就没了。”穆娘说。

  谢忘琮清醒过来:“我会给你找个很好、很好的地方,你不要担心。”

  穆娘含泪说:“五百两黄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娘子,我还不清了。”

  “不要报答。”谢忘琮拂去她的眼泪,“我不仅是在救你……

  “你要长命百岁地活着,这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

  十月初二,官家批复谢承瑢回京的札子传到了均州。随札子而来的,还有两封诏书。

  其一,是除授谢承瑢为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的诏书。“因马军司副都指挥使阙,故召谢卿回京”。其二,是除授赵敛为均州马步军都部署的诏书。

  手诏中说,“赵敛本是丁忧去职、服丧三年,奈何朝中事务繁多,朕一时忘却。今得谢卿提醒,故来补上”。复赵敛原官阶“拱卫大夫、慈州团练使”,因赵敛在均州平叛有功,故在此任上落阶任安州承宣使,授均州马步军都部署。

  诏书出来,最愤懑的当是兵马钤辖秦书枫。他自以为该高赵敛一等,可如今赵敛却任了都部署,自己还要受赵敛节制,非常不悦。均州其他人倒并没有什么怨言,纷纷来祝贺赵敛升迁。

  但赵敛也不是很高兴,他盯着诏书,愁眉不展,整夜难眠。

  军营里依旧日日操练,喊声枪声不绝于耳。谢承瑢正在帐子里同他交付均州诸事宜,但他听不进去,左耳进右耳出,这儿动动那儿看看,像极了当年在学堂里的样子。

  谢承瑢叫他:“你动来动去的,我跟你说的你到底听没听清?”

  赵敛张大嘴巴:“听清啦。你说要重整军队,招募新兵,我都听到了。”他一手指头勾起谢承瑢的耳垂,“十月里招兵?怎么也得等到春末。”

  谢承瑢拍开他乱动的手:“十月里就不能招兵?什么时候都能招兵。”

  “春日里不是要播种么?好歹等他们丰收完,播种完。你春末再走,我就春末里再招。”

  谢承瑢笑道:“我若是明天就走呢?”

  赵敛继续伸手摸他耳朵:“你若是明天走,我还有心思招兵?”

  “我还有几个事儿要跟你说。”谢承瑢又要说到均州的军务,但赵敛不是很想听。他抱着谢承瑢的手臂撒娇:“你还没走呢,就急着把这些都跟我说。你就不能走之前再说?”

  “那么多事儿,我说不完。”

  赵敛摇头:“你可以白天说、夜里说,总能把这些事情说得完。可我想对你说的话,白天说、夜里说,说一辈子也说不完。”

  谢承瑢无奈道:“说什么话?”

  “我舍不得你走。”

  “不是你叫我走的?现在你又舍不得。要是你舍不得,我立刻就向官家上疏,辞了这官。”

  赵敛又觉得不行:“昭昭,我一面希望你有成,一面又希望你陪着我。”他是真的难过起来,“我和昭昭六年不见,可和你重逢的日子,不过也才寥寥数月。”

  谢承瑢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因为他自己也不想走。他搂过赵敛的腰,把赵敛揽在怀里,说:“我正月再走,陪你疯两个月,怎么样?”

  “疯两个月?什么叫疯两个月?”赵敛眼冒星星,“是我想的疯两个月?”

  “是啊。”

  赵敛笑了,方才还想酝酿一些眼泪,讨谢承瑢一些怜惜,现在全都挤不出来了。他在心里算了好几笔,说:“你要答应我提的所有事,行吗?”

  “你要先说是什么,我才能答应。”

  赵敛笑意更甚,在谢承瑢耳边讲了一句悄悄话。

  谢承瑢耳朵顿时红了:“滚,你真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因为星期天又去考试了,实在是没赶上

  本周又忘记申请榜单了,我想鼠( ′▽` )?

第144章 四四 别离何遽(二)

  十月初五是赵敛的生辰。

  他有几年没好好过生日了。以前在珗京,他真的很热衷于过生日,尤其是和谢承瑢在军营那会儿。

  过生辰的时候谢承瑢会跟赵敛说很多好听话,他会夸赵敛长得好看,赵敛这人就是如此厚脸皮,别人夸他好看他都没什么感觉,谢承瑢一夸他好看,他就要飞起来了,眉毛都翘老高。但他还是努力矜持:“只是一个生辰而已啦。”

  后来在均州就不行了,谢承瑢不在他身边,他越来越不爱过生辰。到了十月初五,吃一碗面,这就算是过了。

  现在谢承瑢又能来陪他过生辰了,他真的很高兴。他再也不嘴硬说什么“只是一个生辰”了,早从九月就开始念叨:“哥哥,你知道过几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当然是我的生辰。”

  谢承瑢算了半天,离赵敛生辰至少还有一个月。

  初五是个雨天,落了雨,天气就冷了。

  谢承瑢上午要处理军中事,还要和雄略军的将领们商议军务。早晨天没亮他就要起来了,狗都没他起得早。天又冷,他才把手伸出去,手就冻冰了。

  赵敛还睡得很熟,他是四仰八叉地睡,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冷。谢承瑢把手塞他脖子里取暖,他终于有点反应了,哼了一声:“冷!”

  谢承瑢要起来了,他帮赵敛掖好被角,又俯身亲了一下赵敛的额头。赵敛好像醒了,哼哧哼哧笑:“又亲我,看来你已经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了!”

  “净说些屁话。”谢承瑢穿好衣服,再回头的时候,赵敛又已经睡着了。

  帐外寒冷,风带着寒气卷到人的身上。雨淅沥沥地打在伞面,像鼓声。谢承瑢踩过地上浅浅的水坑,裹紧身上的氅衣,匆匆往校场去。

  雄略军的将领们还未来齐,谢承瑢算是早的。他习惯早到,坐在案前翻将领名册,眉头一直皱着。

  约到辰时,诸位将领才都来了。

  这回商议的是均州防御之事。延州守将宋骧的死讯总算传到均州,谢承瑢对此很不安。毕竟现在是两任都部署的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候,如若西燕趁机发兵,延州未必反应得过来。

  原先骆永诚确实有在加固城墙,眼下延州情况微妙,均州又紧邻延州,最好还是将修城墙的事情继续下去。

  代议恒说:“加固城墙还是要厢军来做。”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是要重整禁军么,天武军的兵之前一直都不操练,有些人已经不具备禁军的选拔要求了。况且雄略军是上等禁军,不能因为要重整禁军,所以就把那些差的、资质平的收进去。雄略军可以阙,和天武军也需要有区别。原天武军的能用则用,不能用,全部充厢军。”谢承瑢说完,又看旁边,“代管军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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