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40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半月也不能?”

  依旧鸦雀无声。

  谢承瑢吁了一口气:“如果不能,那我只能找个能的人来替你做事了,骆副部署。”

  骆永诚这才说:“半个月,能。”

  “半个月已经很宽裕了,你比我大一轮,做事应当比我更稳妥才对。”谢承瑢继续拿名册看,说话声音减缓,“尽快,不要等我找到地方了,你还没找到。”

  “怎么会,很快的。”骆永诚坐不安,摸了几下眉毛,说,“官家差节使下来,是不是战况有变,朝里要用得上均州?”

  “这是你该担心的事吗?”

  “是。”骆永诚被噎了,心里很不自在,瞬时落下脸来。

  帐中坐着的代议恒和瑶前也不安,对视一眼。

  周蒙解围道:“我听说西燕有个猛将叫萧弼,先前一直在秦州与西燕交界带兵作战。节使一定见识过他吧?”

  谢承瑢轻轻点头:“见识过,怎么了?”

  周蒙说:“萧弼凶悍之名远扬,咱们均州也知道。从去年起,骆节帅就一直严练士兵,无论刮风下雨,从不懈怠。”

  “是吗?那很好啊,继续。”

  骆永诚舒展开眉头,比原先从容许多。

  周蒙见此,说得兴了:“都说萧弼残暴异常,似凶猛野兽!我每日都将他的名字刻在木桩上,击打数百下!”

  谢承瑢抬眸看着他。

  他笑僵住了:“我是说,我想替大周除害……”

  “一个小小的萧弼能把你吓成这样,要你将他名字刻在木桩上?”谢承瑢反扣名册,“刻在木桩上,他会死得更快吗?”

  周蒙磕磕巴巴道:“也许如此。巫术么……”

  “那你也不必每日练兵了,回家好了,回到家里,直接刻小人、用巫术,咒死萧弼,我们也就不必打仗了。”

  雄略军的将领们发出一阵哄笑,周蒙无地自容,头埋下去。

  还不如不搭话。

  谢承瑢合上册子,说:“行了,夜深了,诸位都回去歇息吧。”

  这才散去。

  秦书枫有些不解:“你为何要大阅?”

  “接管这么多兵,不要观兵?”谢承瑢把手里一摞天武军禁军名册抱在怀里,“大阅是应当的,例行而已,又不是找他们麻烦。”

  他抱书出帐去,又见到一直在门口等候的代议恒和瑶前。

  “代管军,时将军。”谢承瑢微俯首表行礼,“有什么事么?”

  瑶前在他面前站着,看他同六年前无甚变化的脸,却说与六年前截然相反的话,几度感慨。

  代议恒则抱拳躬身:“都部署今日劳累,我准备了好帐子给都部署。”

  “好,多谢了。”

  “不知都部署为何要翻这些禁军名录?”

  谢承瑢边走边说:“例行查阅而已,回头你也要把雄略军的名册递给我。”

  代议恒随他走,又说:“雄略军有近五万人,也都要找个空地列阵检阅么?”

  “是,例行检阅而已。”

  瑶前心说,怎么只会说“例行”一词。

  三人在夜中走了很远,等周围无人了,代议恒才说:“官家是因为我的那封札子才派你过来的么?”

  谢承瑢笑笑:“官家只派我来,没说为何派我来。”

  “同虚,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吧?”代议恒恳切说,“这个骆永诚一直目无余子、妄自尊大,同虚不要小瞧了他。”

  谢承瑢转首,脸上笑意有些发淡:“多谢你的提醒,你说的我都知道。”

  代议恒睖睁了:“是。”

  “还有什么事么?”谢承瑢停下脚步,“有事要一次性说完,我会听的。”

  “城门口……城门口修城墙的那些人,不是厢军。”

  谢承瑢笑起来:“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帐子外挂的火把还在燃烧,暖暖的光打在谢承瑢脸上。他俯视代议恒,想了想还是说:“我知道你喜欢喝茶,我从珗州带了茶叶,回头你叫人过来拿吧。”

  “都部署?”代议恒又惊又喜,“多谢都部署。”

  谢承瑢松了眉头,柔声说:“不要和别人说。”

  脚步声渐行渐轻,代议恒和瑶前目送谢承瑢远走的背影,许久伫立,一直到他消失在黑夜里。

  “我没想到官家派了谢同虚来。”代议恒哝哝,“我与谢同虚,也算是六年没见。没想到他已经封了节度使?”

  瑶前负气说:“六年如何?节度使又如何?都改不了他薄情寡义的事实。”

  代议恒看着他。

  “我不会忘了的,谢祥祯是害了阿郎的凶手。谢承瑢是他儿子。”瑶前板着脸说。

  代议恒问:“你要告诉阿敛么?告诉他,谢承瑢来了。”

  “有什么好告诉,几百年不见面的人,告诉了又怎么样?”瑶前踩了一脚地上灰,“谢承瑢不知道回避吗?也好意思来均州。”

  瑶前气冲冲回了帐子,坐在榻边台阶上。四周很快静了下来,他看到武器架上的长枪,心又作祟忐忑了。

  他抠指尖不平的皮肤,重重拍一遍台阶:“还回来做什么?害死人了!”

  自顾自说完,他换了一件便衣,快步跑出雄略军军营。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心里又烦又躁,到天武军营边破烂的小屋,这才稍定心。

  “二哥!”他喊。

  *

  骆永诚回到帐子里,怒地砸了好些杯盏。他把案上兵书全都挥到地上去,大骂:“什么东西!”

  周蒙在边上跟他说:“节帅勿动怒,无知小儿而已。”

  “好一个竖子!叫我列阵待阅?我上哪里去给他找一万禁军!”骆永诚恨得要撕烂案上纸张,“臭小子!”

  “现在怎么办?地也要找,人也要找。”

  “传下去,叫天武军那帮人给我把嘴闭紧了,敢给我传一点风声,我杀了他全家!”

  “是!”

  骆永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今夜谢承瑢一直翻阅的那本禁军名册,倏地坐起身来:“他妈的,也敢跟我斗!”

  **

  谢承瑢回到住处便扛不住了,歪在榻上,连脱衣的力气都没有。

  他手里还攥一本名册,原本抓得很紧,后来不剩力气了,册子就掉在地上。

  他垂手在下面摸索,眼睛还看帐子里昏黄的、颤抖的烛火。无数汗珠从皮肤里冒出来,钉在身上。

  “节使!”彭六掀起帘子,惊道,“你怎么了?!”

  他冲到谢承瑢面前去,把人夹着翻个面,后背朝上。

  “衣服脱了。”

  谢承瑢思绪断了,任彭六褪下他的上衣,露出鲜红的长布条。

  彭六说:“我买了药,还来不及制,先用剩下的弄一弄。”

  “随便……酒呢?酒有没有?”

  “没有酒,弄盐水吧。”

  谢承瑢失落说:“没有酒怎么行呢?没有酒,我就要死了。”

  彭六气得顶回去:“喝酒也不成,喝了酒,脑子都昏了,更不容易好了!你趴着,我给你擦。”

  冰凉的帕子拭过谢承瑢的伤口,他疼得颤起来,还有心思问:“你方才在外面,有没有帮我打听……”

  “没有,我在帮你买药,没来得及打听。”

  谢承瑢皱眉说:“你明天一定要替我打听。”

  “我知道了,明儿我一大早起来去帮你问,我找雄略军的去问。”

  “不行,你不能找他们问。”谢承瑢说话声音碎了,“不能找……”

  他有点麻木了,呼吸沉重,来不及反应疼。

  彭六把他伤口都清洗一遍,翻出来旧药,厚厚一层敷上去。

  裹麻布的时候,谢承瑢快要昏睡过去了。彭六没办法,边拖着他起来,边像哄自家孩子一样:“哥儿忍忍,很快就好了。”

  “二哥……”谢承瑢微微睁开眼。

  “不是二哥,是小六。”

  “哦……”谢承瑢沮丧地闭上眼,“小六和我一般大,孩子都好几岁了。”

  彭六笑着说:“节使要是和我一样,早早地成家了,孩子也这般大了。”

  可谢承瑢却说:“就算我成亲了,也不会有孩子的。我不想有孩子。”

  彭六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答。换完了药,他就倚着枕头沉沉睡去,唤不醒了。

  【作者有话说】

  小赵小谢是建兴元年十二月分离的,现在是建兴七年六月,约五年半,算作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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