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4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这匹马叫照夜。”赵仕谋说。

  照夜?赵敛想片刻,感慨道:“古时唐玄宗有一匹照夜白,也是上等骏马。”

  赵仕谋大笑:“阿敛,若你能驯它,这匹马就归你。”

  “真的?那我一定得要了,你不许反悔啊。”赵敛喜出望外,伸手要抚马额,却被躲开,没得照夜待见。

  “照夜是殿前司最烈的马,所有人都畏惧骑它。你能驯服它吗?”赵仕谋问。

  赵敛后退几步,远远看照夜吃草。吃食时温顺,若有人束缚,自然不悦。他说:“天下无难驯之马,只有畏马之人。人不畏马,则马畏之,故得以驯。人若怕马,则马强三分,弱则越弱,强则越强,一来二去,就成了难驯之马。能不能驯,看胆量。”

  他拍搓手心,又道,“人与人尚且要交心,才得成挚友,人与马也该如此。信它之前,要看能不能信。”

  赵仕谋笑意渐减,问道:“何解?”

  “爹问我?这可是用兵之道。用人不疑之前,要看他值不值得。不值得的,也就不必多耗费心思。知根知底,方不疑虑。我要试试它的烈性,看看它值不值得我为它摔跤、跌跟头。”

  “怎么试?”

  赵敛道:“试它的底限,量它的上限。”

  【作者有话说】

  [1]:箭箙,盛放弓箭之具。

  [2]:箭镞,箭前端金属的尖头。

  [3]:矢锋,箭的尖端。

  [4]:箭筈,箭的末端。

  本章射箭的说法都是我胡编的,别当真。

  小赵虽然不爱读书,但他知道很多道理,因为他小时候有私教。他和皇帝小李是同一个老师(沈沛)教出来的(?_?;

第13章 第五 纵鲜衣(三)

  赵敛特意等照夜吃完了草,才将它从马厩中牵出。

  吃完饭是最懒散之时,人如此,马也如此。才吃完饭,警惕心稍弱,是最好驾驭的时候。

  赵敛牵过马绳,对上它那双眼:“将照长夜,你这名字取得真好。”

  天还亮着,距天黑还有半个时辰。

  赵敛欲抚摸照夜的鬃毛,不得允准。这匹马扭开脸,朝天嘶鸣,几欲挣脱缰绳要走。

  趁它不及,赵敛借着半边马镫翻身上马。果然,照夜挣扎厉害,嘶喊不说,还不停扭头甩尾,想要将背上人摔下去。赵敛早有准备,他双腿蹬紧马镫,卷了几道缰绳,平稳身体。

  “小心了,它白日就摔过人。”赵仕谋提醒他。

  “不怕。”赵敛俯身轻抚照夜长颈,“他才不会摔我。”

  照夜马蹄踏地,并不是安稳走路,反而蹦跳,仰头摆尾,侧身曲腿。它感知身上人稳坐,稍稍乖巧,任他骑行几步。

  正在赵敛以为风平时,忽风起,他下意识拉紧马绳,照夜就在此时狂奔不止,啼鸣间掀起前足,要甩下他!

  赵敛几乎半腾空,若不是他缰绳握紧、马镫绷足,恐就此落马。

  “阿敛!”赵仕谋在后头喊他,“抓好绳子,不能摔了!”

  “爹爹放心,我不会摔的。”赵敛一点儿都不怕,还用力拍一掌照夜的屁股。

  照夜猛顿地,用力一震,又发疯似的往前疾冲。场地宽阔,望不到尽头,快逢一旗帜,照夜突停足,似有巨力将赵敛往前推去!

  可赵敛有预感,早知它会骤停,当然坐得稳,无论如何甩不掉。他忽勒紧缰绳,照夜嘶鸣之间,掀起前足,双腿站立。

  于落日余晖中,影子将人、马深刻描绘,打在地上;影子中的赵敛依旧坐稳行正,他几乎悬空,可待马蹄落地,他依旧稳稳落在马鞍上。

  照夜好像认输了,对着夕阳撅嘴,甩出嘶喊,大约是认同了赵敛。赵敛非常高兴,拍了三下马脑袋,回首对赵仕谋说:“瞧见没,爹,天还没黑呢。”

  赵仕谋欣慰地笑笑,说:“接下来做什么?”

  “试它的上限,看它能跑多远。”赵敛起绳,“驾!”

  天色渐渐暗,一人一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照夜越跑越失控,跨过好些障碍,一路狂奔不歇。有些人畏惧如此,生怕在马狂奔时坠落,这也是驭马危险所在。

  而赵敛不觉。他以为,驾驭它的唯一办法,是陪它耗。到天黑,到太阳升起,耗尽此马所有的体力,让它认输,就是自己赢了。越是良马,耗时越久。有马日行千里,一天一夜也不觉得疲惫。

  如若照夜能行一夜,甚至更久,那便是上乘的马,也不枉他花一夜来训它了。

  春夜里清凉,赵敛在马场跑了一夜,终在天边升起第一缕日光时,他勒住缰绳停马。马、人,都喘息不止。

  赵仕谋瞧见赵敛如释重负的笑容,又轻松奔马而来,知道成了。

  “阿敛做得不错。”他难得夸赞赵敛。

  赵敛嘿嘿笑:“岂止是不错,那是相当好。”

  照夜要回马房了,临走之前还对赵敛摇尾巴。

  “它认我了,”赵敛欣然说,“骑了一整晚,再不认我,我就白费力气了。”

  “试出它的上下限了么?”赵仕谋问。

  望着照夜漂亮的背影,赵敛高兴地说:“这是好马,没有上限!我很喜欢。爹说给我了?”

  “等你进军营,就归你。”

  “那我必然得进军营了。”

  赵敛笑得欢,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时,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很快逃窜了。

  *

  军营里人多,话传得快。

  夜里太尉带着儿子驯马,还没驯得结果就已经传遍殿前司了。第二日清早,谢承瑢刚进营,便有人告诉他:“赵二公子在驭照夜,好像成了。”

  他知道照夜难驯,上京北营多少兵,还没人能驯服它。

  “二公子最善骑射,他驯马有一套。”

  谢承瑢没来得及到帐子里放刀,急匆匆就奔向马场。

  倒是没看见怎么驯,来的时候就已经驯完了。照夜还是那个照夜,只是平日里桀骜模样全然消失了,在赵敛身下,它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了。

  朝晖零落,晨风扑面,鲜衣纵马。可谓是,风流少年。

  谢承瑢躲在马场外一棵树下,窥视赵敛的身影。

  他以前是从来没注意过二哥模样的,今日一见,原来二哥身姿如此颀长挺拔,形容如此光彩夺目。他性子率真洒脱,手未执剑,却似有剑影。

  和书院里的赵敛完全不一样,可又实实在在是那个赵敛。

  谢承瑢握紧手中刀鞘,他以为认错了人,要上前一步仔细看,却不知为何打了退堂鼓。

  他看见赵敛笑着转身,担心被发现,赶紧跑了。

  脑海里还是那副笑颜,说不上来的动人。赵敛只是骑着马、穿着黑色箭袖袍而已,换了一副装扮,就和平时不一样了,完完全全不一样。可问哪里不一样,谢承瑢又说不上来。

  谢承瑢跑到帐下,额头沁出密密汗珠。他手心里钻出湿润,借此拔出长刀,从刀面中看见自己的脸。才跑了一截路,他的脸就热得红通通的,红晕好久都消不下去。老有热气从身体里冒出来,源源不断地往外滚,要把他浸在燥热里。

  他在帐内静坐一个时辰,没把眼前那个策马少年抹去,反而愈加深刻。仔细到,能回想起赵敛上扬的嘴角、明亮的眸子。也许策马时赵敛的额上会滴落汗珠,混入眼中;也许他会用手背拭去汗水,汗就散在风里。他的手也是很好看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背青筋分明,被缰绳圈住的时候,指尖还微微泛出白色。

  谢承瑢还能想起赵敛整齐的箭袖袖口,还有衣领里露出来的暗红色里衣。

  他想做什么,却总是分神到赵敛身上去,干脆寻了水,胡乱地洗了几把脸。

  军中严肃,只能行武,他不该胡思乱想的。

  他涣散着神色,再次看向手里的那把刀。

  心神不宁,就练刀。

  **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马赛第三日。

  赵敛心心念念想与谢承瑢一起比试,盼了许久,总算到日子了。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反倒又生了点怯意。

  众比试者抽签取马,之前他驯了照夜一整晚,今天却没抽中,抽到了一匹小黑马。这马个头小,比旁的马小许多。不过看样子性情温顺,算是唯一的优点。赵敛绕着马走一圈,是自内心发出一声长叹。

  “怎么了?马不好?”纪鸿舟问。

  “我怕我坐它背上,会把它压垮。”赵敛泄气,“我觉得是老天爷不准我赢那把刀,不然何苦这样折磨我呢。”

  所有人都瞧着赵敛的马,心情不一。有人真诚惋惜,有人幸灾乐祸,全都摆在脸上了。幸灾乐祸的,自然就属秦书枫一类人了。

  秦书枫打量着赵敛的那匹马,不由轻笑。看来是天助他也,想不赢都是不行了。要怪只能怪赵敛运气太差,怎的别人都是大马,唯独他是小马?无非是上天惩罚。他正笑着,受纪鸿舟一个白眼,遂沉下脸来,也翻回去。

  “无礼。”纪鸿舟轻声骂道,“他爹没教过他礼数么?我看他在那窃喜,就差鼓掌了。”

  “罢了,随他去。”赵敛没空管闲事,他只担心自己这匹马跑得快不快。

  半盏茶后,谢承瑢也抽到马了。他运气也不好,抽了匹恹马,半死不活模样,像是没吃饭、没睡醒。但他豁达,容易满足,没怨天尤人。

  赵敛一看,顿时想把方才的抱怨都收回去,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领到马,赵敛与谢承瑢会合,各自看对方的马,都觉得好笑。

  谢承瑢光笑,不说话,还故意躲开赵敛的目光,就不和他对视。

  但赵敛偏在乎谢承瑢的视线,被躲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躲着我呢?”

  哪就这么容易被看穿了,谢承瑢急忙看向他,说:“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在关注我的马而已。”

  赵敛以为谢承瑢也不喜欢抽到的马,就安慰说:“马怎么样,不重要。主要是看人,其实只要你照常发挥就不会输的。”

  “马赛,没有输赢,跑完就算是胜了。”谢承瑢说。

  领完马,就拿着弓箭上马。

  赵敛和谢承瑢并肩,互相见了还相视一笑。

  他听谢小官人说了一句“二哥尽全力”,不自觉就扬起嘴角,露出真挚的笑容:“你也尽全力。”

  随后又觉得奇怪,因为只要他一这样笑,谢承瑢就刻意避让,好像他会吃人似的。他说不上来,也不好询问,暗自苦恼一阵,后来颇为失落地问谢承瑢:“你没睡好么?”

  “没有。”谢承瑢总算看他了,“我在想着怎么跑第一。”

上一篇:天地为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