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06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承瑢还往下说:“老虎见到小孩儿,先是夸赞说,哎呀,你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后来又把小孩儿嘴堵上,问,你大晚上不睡觉,为什么说那么多话?”

  赵敛把谢承瑢发往外一抛,恼道:“谢大官人是嫌我话多了,不想搭理我了,是吗?”

  “没有,我又不是老虎,你也不是小孩儿啊。”

  “屁,”赵敛把被子一裹,“老虎问小孩儿为什么说那么多话,小孩说,因为我很喜欢老虎,所以要和他说话。爱一个人,不就是有说不完的话吗?”

  “你说得对。”谢承瑢搂着赵敛的肩膀哄他,“那你想听什么,我都跟你说。”

  赵敛“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心甘情愿地和我说,我再说那么多也没意思。”他倾身把床头柜子上的蜡烛吹熄了,又拨好帷幔,和谢承瑢躺在一起,“你要是困了,那就睡吧。”

  “你不困吗?”

  “我不困,昭昭,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赵敛摸着自己胸口,“我不会死吧?”

  谢承瑢说:“是你太兴奋了。”

  原来如此,赵敛放心了,翻身抱着谢承瑢,黏黏糊糊说,“我怎么都睡不着,要冷静一会儿。”

  谢承瑢推开他的胸口:“离我远一点儿就能冷静了,马上就能睡着了。”

  赵敛仔细想想,还是说:“那我还是不要睡了,我好想抱着你。”

  黑夜里,他和谢承瑢互相看着,有半晌没说话。但看着看着就想笑,也不知道是谁先笑起来了,另一个人也笑个不停。

  赵敛眯着眼道:“你看吧,这样还怎么睡?我可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承瑢摇头,打了一个哈欠,这就冒出来很多泪花。他说:“天不早了,明天还得上朝呢,你就乖乖睡吧。”

  是真的要睡了,谢承瑢的呼吸声已经渐渐均匀了,可是赵敛始终都睡不着。他用手指点着谢承瑢的鼻尖,问:“昭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谢承瑢已经睡了,哪能回应他呢?可是他还要再问:“你爱不爱我啊?昭昭,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爱’。”他偷偷抱紧谢承瑢,在谢承瑢的头顶说了好多遍“我爱你”。

  谢承瑢根本就没睡多久,好像才闭上眼,还没睡,就得起床了。瑶前过来叫他俩的时候,谢承瑢还在疑惑:多早就来叫了?

  洗漱时,谢承瑢连眼睛都睁不开,胡乱用水抹了一通,随便糊弄。洗完脸,他又无力地靠在赵敛肩头,呼吸沉重,一刻都醒不来。

  赵敛拽过来谢承瑢的红袍,打趣道:“有这么困么?谢大官人,眼都睁不开了,不怕我给你穿错衣服?”

  谢承瑢哼唧说:“错就错了,有什么好担心,大不了叫别人笑话我呗。”

  “谁笑话你?谁敢笑话你,我把他们的公服扒下来。”

  赵敛给谢承瑢环上腰带,见这一身绯色公服,感慨道,“真漂亮。”

  “什么漂亮?”

  “这身衣服漂亮。”

  谢承瑢抬眼,随意搭袖在赵敛手臂上:“你喜欢,下朝拿去穿啊。”

  “我才不要,我迟早也会有的,到时候也要你给我系革带。”赵敛给谢承瑢扣好革带,亲了他一下,说,“都好了,别打瞌睡了。”

  瑶前在外面等久了,实在是等不了了,闯进来说:“哎哟,两位郎君,还不带快点,一会儿迟到了,可是有御史台的来弹劾的。”

  边上思衡也说:“马在外头等着呢,这儿远,骑马还要一阵。”

  赵敛点头说是,待思衡和瑶前出去了,这才说:“阿昭,你家思衡和你长得真像。”

  “哪里像?”

  “哪里不像?”赵敛惊叹道,“五步之外,几乎就分不清了。”

  谢承瑢轻踢他小腿肚:“你要连我和思衡都分不清,咱们也就不必处了。”

  赵敛求饶说:“我怎么可能分不清,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这世上,真有两个人能长这么像吗?我和我哥也不是很像。”

  谢承瑢良久无话,后来才说:“二哥,思衡姓梁。”

  “思衡姓梁?”赵敛反应过来,“和你阿娘是一阵的?”

  “是。”谢承瑢本来不想说,但赵敛问起来了,他又不好不说,便委婉道,“总之,我和思衡,不是一般的关系。”

  赵敛心里有数了,也不好再多问了。

  天还没亮,谢承瑢与赵敛结伴往宫城行去。

  春日袭来独有的、又暖又凉的微风,吹醒谢承瑢惺忪的眼。他朝某个方向望去,在黛瓦的屋檐之上,瞄见两只麻雀。

  两只不起眼的,难以察觉的麻雀。

  谢承瑢与这两只麻雀对视,擦过春风。昭昭走过那处屋檐,而谢承瑢的眼珠瞥到最后,余光里观到这两只麻雀正歪头,讥讽地咕咕。

  “瑢哥?”思衡提醒他,“要到宫城了。”

  “怎么了?”赵敛问。

  谢承瑢用下巴点着那头的鸟,说:“小鸟真烦,它们落在屋檐上,我总觉得是在盯着我。”

  赵敛也望向那几只鸟:“无妨,我给你打下来。”他抽出自己绑在马上的长刀,挥舞刀鞘,三下两下就把鸟赶跑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第二卷 最后一个副本(? ̄?  ̄)

第98章 三二 平流处(一)

  先前殿前司将领带兵平叛,上朝时紫宸殿总空荡荡的。今日平叛的武官回来了,紫宸殿比往日多了许多人。

  谢承瑢升了官,现在站武官中列。他侧身持笏,余光见上头独一的陛下。

  德圣太后仙逝,原先那道珠帘已经被撤了,也不会有人和官家争权了,这便是与出征前最大的不同。

  谢承瑢将目光收回,低头观新笏板的料子,听陛下说:“此次平定佟刘起义,按理要犒赏功臣。不过诸卿之功绩封赏还在由各宰执商议,望各功臣再等等。”

  底下无声。

  李祐寅坐直了身子,道:“今日朝见,由朕先来同诸位宣布几件事。其一为:秦州复还,殿前都虞候谢卿自秦州归京,还在路上。朕前几日同他书信,已在信中表明,谢家乃大周功臣,上到父,下到子,都该受功臣之赏。遂先命三省拟定诏书,封赏在平叛之中有功的谢卿。刘梦恩,你来宣诏。”

  入内内侍省都知刘梦恩双手捧诏,立于胸前,道:“中侍大夫、宣州承宣使谢承瑢接诏。”

  谢承瑢抬眼,恰与对面林珣撞对视线。林珣蹙眉,直示意他快接诏书。随后,他转身出列,同陛下行大礼:“臣谢承瑢,恭接诏书。”

  “敕中侍大夫、宣州承宣使、殿前司神策军左厢第一军都虞候谢承瑢:丰、兖、齐、迎之州,十室九空;叛贼乱兵之反,民不聊生。以尔胆谋兼备,上则顺心天子,下则称意百姓,平复叛乱,克定四州,韬略非凡,英特迈往。战中,直贯敌阵,所向披靡;战后,护卒爱兵,驭众有方。……特旨中侍大夫、宣州承宣使、殿前司神策军左厢第一军都虞候谢承瑢落阶官,可特授相州承宣使、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加封宛和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刘梦恩合上诏书,“请接诏书吧,承宣使。”

  谢承瑢没想到陛下突然给他升那么高的官,立刻推辞:“臣名实不副,万分惶恐,不敢奉诏。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当竭力为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祐寅听了,捧腹笑道:“诸位卿家可听见了?这才是朕的好臣子,知恩情、图报答。如若大周都是像谢卿这般的,何愁西州不复?”说罢,又叫谢承瑢接旨,“这是你该有的,你一定要接。”

  见谢承瑢还是不复,李祐寅站起身,从台阶轻步往下,当殿中百司之面亲手扶起他。李祐寅似无意地瞥过一旁紫衣的赵仕谋、颜辅仁,再观齐延永、曹规全,后转头又对谢承瑢笑道,“卿当奉诏,便是要这朝中上下人都知道,只要一心为了大周,一心忠于朕,做个好臣,即便是二十岁,也能做得正四品的承宣使。望他人引以为样,共兴大周。”

  “臣……”谢承瑢要抓不稳笏,“臣实在是……”

  “回列去,朕还有第二件事要说。”

  谢承瑢只好先回列,站稳时,又对上林珣意味深长的目光。

  “秦州复还,西燕必定虎视眈眈。这几日已有边报,说西燕遣兵骚扰延州,数日不退。朕忧心延州,故欲调遣京中禁军往均州屯驻,做延州之后盾。眼下来看,是哪支军前往最为稳妥?”李祐寅笑看赵仕谋,“太尉来说,朕权听太尉之言。”

  赵仕谋出列,扶笏拜道:“臣以为,陛下既要遣军往均州,定要选良兵、优将。”

  李祐寅笑看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臣看,还是控鹤军……”

  “朕不以为控鹤军是最好之选。太尉要控鹤军去,便是要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纪卿,亦或是新任马军司都虞候谢卿带兵前去。纪卿善战,将来西征还有用处;谢卿年少,恐难守均州。”李祐寅揉着手掌,眼里露出似笑非笑的谑意,“朕看中了太尉手中一将,就是不知太尉舍不舍得给朕。”

  赵仕谋很快反应:“禁军是陛下的军,禁军中的将是陛下麾下的将,哪由得臣舍不舍得。陛下折煞臣也。”

  “哈哈哈,好太尉。”李祐寅以袖遮面大笑,“刘梦恩,继续宣诏。”

  “是。”刘梦恩拿出第二道诏书,在李祐寅上台阶时宣读。

  “敕济州防御使、殿前司神策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代议恒:……特授邓州承宣使、殿前司雄略军左厢都指挥使兼右厢都指挥使。”刘梦恩补充道,“即日起,请代管军率部赴均州。”

  念完诏书,恰是李祐寅踩上最上一级台阶。他回过首,俯视殿中群臣,看见赵仕谋露出的诧愕神色,心中涌出无尽爽快。

  代议恒先辞,再叩拜奉旨。

  紫宸殿内已被小声议论占据。颜辅仁心里震惊不已,立在原地,与赵仕谋一同沉默。就在此时,右相齐延永出列拜道:“陛下,臣有一事,请奏。”

  “相公请讲。”

  齐延永含泪说:“臣乃一国宰相,在职之期,尚无功绩,实属汗颜。因一时疏忽,导致错选往北三州赈灾的安抚使,此过无尽,愧对百姓。而今丰、兖、齐、迎四州平定,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臣上惭对天子,下歉对百姓,特请辞宰相之差遣,以此自罚。”

  紫宸殿旋即吵嚷起来。

  颜辅仁额间流出豆大的汗珠,融在衣襟上。

  “相公,何至于此!”李祐寅阻拦道,“大周如何能失相公?”

  “臣愧为宰相,请辞去。望陛下恩准。”

  李祐寅又说:“相公如何算是没有功绩?相公拜相那么久,为大周谏言如此多,怎么能算是没有政绩呢?颜相公,您说呢?齐相公算不算是没有政绩?”

  颜辅仁轻笑一声:“若是连齐相公都没有政绩,那么臣算什么呢?”

  李祐寅鼓掌说:“相公所言极是!你们都是朕的好相公,都是国之栋梁,若是走了,朕如何?”

  李祐寅在紫宸殿上百般挽留齐延永,但齐延永执意要辞官,谁来劝都不成了。无法,他只好说:“那就,随了相公的心吧。”

  下了朝,群臣出殿。颜辅仁望着将午的日光,冷不丁嘲讽道:“好日光啊。”

  “培德。”赵仕谋跟他在侧,在他耳边轻语道,“谢承瑢那道诏书,你不知道?”

  颜辅仁轻声回:“官家是要孤立我了,今日朝中两道诏书,我俱未闻。”

  “原先我向官家上奏,保举谢同虚代仲佳的位置,以平衡谢祥祯的兵柄。可我没想到官家会调他去马军司。”赵仕谋苦思冥想,“是我的举荐让官家灵机一动,还是官家本就有意让他去马军司?”

  颜辅仁说:“调谢承瑢去马军司,应是官家思量已久。即便你不举荐,官家也还是会这么做。眼下棋子已经落了,就看你如何对弈。”

  “仲佳战死,代议恒与雄略军共赴均州,我在殿前司所掌的上禁军兵柄,就只有神策军。”

  颜辅仁幽幽道:“不知不觉已经削了这么多了,你还只能观望,不能动。官家等着你动呢,你一动,他自然好有借口拿下你。”

  “仔细想来,我在殿前司已是孤军奋战?”

  “这不就是官家要的么?齐延永辞官,也是说给我听的。在职之期,尚无功绩,实属汗颜。说的是他自己,还是我?是说我难堪宰相之任,逼着我辞官吗?”颜辅仁笑道,“这官难做啊,恭权。”

  赵仕谋无言,随颜辅仁下阶,正好看见谢承瑢行在人群中。

  谢承瑢升了官,奉承他的人立刻来了,全拥着他出宫。颜辅仁远远见,问赵仕谋说:“先前说的,你有没有做好打算?”

上一篇:天地为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