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 第99章

作者:周扶 标签: 古代架空

  持盈惊恐而迷茫地看向面前的火焰。

  “火、火太烫了……”

  宗望听到以后,就把他拽离了火场。

  走了好远,好远,持盈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忽里和他们擦肩而过,仍然拖着那具尸体,持盈看了那个人一眼。

  宗望说:“我没有拦着你去死,对不对?”

  对!但持盈说不出话来。他想杨均那天怎么把头碰在地上,死也是一种勇气,千古艰难惟一死!

  宗望把他放在一块石头上:“外面就是黄河,你要是跳下去,尸体还能漂到宋国去,只要不被泡烂,我想赵煊能认出来你,去不去?”

  一片叶子飘到持盈的袖子上。

  袖子是灿烂的,可落叶是枯黄的。

  持盈吸了吸鼻子,他颤抖,宗望一下下摸着他的肩膀。

  “去不去?”

  “不、不……”

  “怎么不去?”

  波涛汹涌的黄河,吃人的黄河,黄河曾经为他清澈过,可,黄河能够杀死他。

  “水太凉了……”

  宗望很满意他的回答,果然对于赵持盈,真的一点心软都不能有,他被这个人引诱,去杀死了郭药师,天知道持盈在他面前自以为理智实则得意地分析战局的时候,他有多痛恨。

  我灭亡不了你的国家,可我能灭亡得了你!赵持盈,失去权力的依凭以后,你还剩下什么呢?

  还不恨我,不讨厌我,你现在总恨了吧,总讨厌了吧?

  宗望亲一亲他,持盈木木的,不反抗,只发抖。

  他害怕。

  火海里已经躺着一个道君皇帝了,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反抗宗望?

  他看向宗望的身后。

  哪里站着一个人——

  多年作战的经验告诉宗望后面有人,但他还要说完才肯回头:“你不死的话,就归我了,好不好?”

  战胜者拥有一切。

  他把持盈搂到怀里,持盈的长衫脏了,血滴在上面,手也无力地垂着。

  持盈挣脱不开,也没有力气挣脱,只能闭上眼睛,靠在宗望的怀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经常复习这两个成语。

  宗望志得意满,始觉快乐,无法踏过黄河的颓丧都消弭了。

  他看向来人,语气十分和蔼,如同一个长辈:“三哥来这里做什么呢?”

  赵焕来了,赵焕在他俩的跟前。

  这位经历了人生重大变故的王子,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和……搂在一起!

  父亲的头发,垂在这个人的胸前。而这个人得意极了。

  他怔怔地,下意识就说:“蔡攸领郭安国,渡过黄河,回国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才回过神来,他跑到宗望面前,当头骂道:“你竟敢羞辱我爹爹!你……”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宋朝的皇帝,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是他的儿子,我们是天下的主人!

  可他忽然偃了声气,宗望“竟敢”了,他能怎么样?

  他原本要依靠宗望的兵马为自己复仇,可他们没有渡过黄河,宗望废不了赵煊,甚至还可能和赵煊和谈。

  赵煊会和他提什么要求?

  赵煊一定会杀了他的,赵煊一定会杀了他的!也许使者来谈判,赵煊就会要求宗望杀了他再和谈!

  谁能救救他?他的目光投向持盈,他和赵煊共同的父亲:“爹爹?爹爹?”

  持盈听见呼唤,恍恍惚惚回过神,他原本干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赵焕跪到他跟前去,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持盈的泪落在他脸上,好像天上上下雨了。

  “你怎么才来呀?”

  “我……”

  赵焕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父亲湿淋淋的,很狼狈,也很可怜,而父亲的手挽住了他的脖子,湿意传达过来。

  一声抽泣,父亲补完了未竟的话语。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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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太烫了版权李煜水太凉了版权钱谦益,李煜说完这句话以后赵匡胤:李煜不过是个措大,说说而已的,然后被回旋镖了…

  赵桓:城破朕有死而已宁害朕无害城中军民

第88章 翠华转关山重重 玉辇游暗恨迢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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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攸外总枢府,内预朝政,专为谄媚以道主意,竞作淫靡以荡上心。蚊虻负山,遂有燕山之祸;谗惑嘉邸,致有夺适之争,其罪胜于瑢、甫,伏惟陛下诛杀此贼,传首四方,子孙坐死,以警天下之人!”

  蔡攸实在是一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蠢材。

  国法宽容,太祖皇帝曾立下誓约“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因此,即使蔡瑢、王甫犯下大错,致使民怨滔天、北虏兵临,新帝即位以后,也只是将他们流放边陲。即使内心再恨王甫,也只能派武士前去暗杀。

  而蔡攸,年纪本来就不大,又有王甫和蔡瑢珠玉在前,他还来不及犯下什么大错。道君皇帝在禅位前又把他留在身边,让他做了主导禅位的牵头第一人,给了他从龙之功,陈东头一次上书请新帝诛杀六贼的时候,名单上甚至没有他的名字。

  他本人更是被道君带在身边南下,寸步不离,戍卫有功,一直到回銮时才分开——回銮后,皇帝也没有继续贬他,而是把他软禁在府邸之中。也许要继续贬的,但是金人都要跨过黄河了,谁还有空管他?

  可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嘉王合作,趁乱劫出了居于深宫的道君皇帝,向北投了正在攻打濮阳的金国元帅完颜宗望,并且颁布了废帝的诏书。

  即使皇帝很快就声明道君本人正在延福宫中养病,又请出了道君皇后郑氏,大家心里也都一清二楚,道君本人不管是心甘还是情愿,此刻早就在黄河边了!

  若真这么干,干成了,叫道君复位,他蔡攸也算是赌赢了。

  毕竟新帝即位以后,“倒蔡”盛行,金人退兵以后,说不定他真的得和父亲一样被流放,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去。

  可是,这蠢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竟然带着郭药师的儿子郭安国,跑回国来了!关键是道君、嘉王还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这还了得,太学生立刻纠集数万百姓伏阙上书,要求皇帝立刻将他诛杀。

  皇帝本人没有回复,百姓们跑到宫前的广场上去请愿,你推我攘间还踩死了几个人,内侍们实在安抚不住,便拱了民间声望极高的李伯玉出来。

  李伯玉站上高台发话,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一定会。

  领头的太学生大声问道:“交待是什么交待?蔡攸此人不诛杀不足以平民愤!”

  众人跟着他一起喊,声潮如雷。

  李伯玉回复道:“候陛下圣裁下来,立刻处置。”

  太学生怒道:“蔡攸、王甫、童道夫,力主联金抗辽收复燕云,蛊惑道君,今日燕云未复,反而使索虏长入,如今甚至掳掠嘉往投金,难道不是叛国?若宽容此人,国法何在?陛下必然杀他!何需用等?”

  李伯玉道:“公等既知攸死罪必定,又何故着急眼前?”

  不知道谁来了一句:“我等不怕别的,怕就怕杨玉环还在,保住了杨国忠!”

  李伯玉大惊失色:“住嘴!”

  可这话已经晚了,大家都回味过来。

  蔡攸最大的靠山,道君皇帝赵持盈,不管是在延福宫也好,还是在金营也罢,总而言之,他还没死呢!他是皇帝的亲生父亲,如果不立刻杀死蔡攸,总有一天皇帝会为了父亲释放他!就好像杨玉环如果活着……

  一时之间,“请相公杀贼”响彻在广场上空。

  太学生问他:“李公今日当断不断,是因为曾是蔡瑢的学生,又受过蔡攸的恩典吗?今日死,明日死,不都是死?陛下圣度宽仁,又正在斋宫之中,若斋戒不可杀人,岂不使此贼苟活?不能枭首于市,何消我等心头之恨?”

  李伯玉叹气道:“某以身报国,何有私心?只是蔡攸是两制重臣,某何能杀得?须请旨意来。请诸君稍等!”

  太学生又问他:“事急从权,难道李公今日不能做陈玄礼吗?还是说朝廷又有议和之心?!”

  “不能议和!”

  “对,绝不能议和!”

  “我等宁死也不愿和!请官家专主战议!”

  李伯玉来到了开封府狱。

  关押重犯的地方,反而干净,蔡攸的房间里面甚至还有砚台、笔墨、书桌以供陈词上书,可上面是空白的。

  李伯玉问他:“怎么不画押?”

  蔡攸看到李伯玉来,动也不动一下,只开口道:“我要见陛下。”

  李伯玉自己带了个小马扎,掰开来就坐下,直入主题:“太学生伏阙上书,民意沸腾,必要你死。”

  他把一杯酒放在桌上。

  蔡攸“哼”了一下:“我胁持道君北行的时候,就知道‘不成功,便成仁’,现在回来,压根没准备活着。死而已,我怕什么?”

  李伯玉皱眉提醒他:“道君在延福宫里养病。”

  蔡攸扑哧一声笑出来,晃着腿:“这话你骗骗别人得了,少把自己骗了。延福宫那个颜子货色,你敢把他叫出来我认吗?赵煊也就这点本事——”

  李伯玉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君是陛下的父亲,陛下说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蔡攸晃着的腿停了,他想李伯玉说得对。

  没有一个皇帝需要父亲。假的太上皇对赵煊来说更安全,一年后,两年后,悄悄地让太上皇病死。

  他就永远能做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更何况……持盈对他不好。

  蔡攸盯着李伯玉看半天,好像在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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