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16章

作者:孟还 标签: 古代架空

  “谁说的爱我,谁说的要对我好?我杀几个人你就受不了了?!放你娘的狗屁!”

  “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能坐到我这位置的人,哪一个不是几百条人命背着,凭你是谁,也敢来看不起我,不过是个闲来无事随手消遣的东西罢了。”

  陆拾遗手上的人命,若较真起来,和他季怀真不相上下,凭什么这大齐人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对自己则喊打喊杀。

  就连着燕迟亲眼看到“陆拾遗”杀人,不也心存侥幸吗?

  “今日就让你长个教训,我就是这样的人,看你往后还会不会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可无论他如何狂妄挑衅,燕迟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只骂人还不够季怀真撒气,他又冲上前将那扳指一脚踹飞,拿剑朝道士们的尸体上乱刺乱砍,剑柄砍在骨头上劵了刃,季怀真拔不出来,反倒累得气喘吁吁,发疯一般喘着气,复又平复下来。

  “我瞧着他对陆拾遗也没有那般用情至深,不也骂两句就跑了。”他自说自话,“罢了,我也不稀罕。”

  末了,季怀真若无其事地一抚头发,冲侍卫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捡回来?”

  说的是他发怒时一脚踢飞的扳指。

  白雪一下没忍住,笑了。季怀真睨她一眼,哼道:“笑什么笑,我留着给别人。”

  顷刻间,他又恢复如常。

  便是发疯失控,便是不甘妒忌,季怀真也只允许自己放纵一瞬。

  “路小佳是怎么逃掉的?”

  “回大人,他将前几日吃饭的碗掰碎一角藏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割断绳子,混乱的时候带他师弟撞翻几个守卫,沿着山间的密道逃了。”

  “无妨,去追便是,我今日屠他师门,若这人真有几分血性,也会找机会报复回来,不愁等不到他。”

  季怀真压根不把路小佳放在眼里。

  白雪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大人,咱们来之前,关于小殿下的谣言早就传开,既已找到曾道长这一罪魁祸首,大人何苦还要在这等关头造出这样大的声势?”

  言下之意,就连白雪这样的心腹也看不懂季怀真此举意欲何为,为何非要在这样临出发去夷戎议和的紧要关头,又这般高调地以“陆拾遗”的身份屠人师门。

  还非得一把火烧起来,执意要烧到上京去。

  “笨啊……”季怀真瞥了白雪一眼,“我问你,在外人眼中,放这把火的是谁?是陆拾遗,陆拾遗为什么放这把火,因为他陆拾遗站的是大殿下,清源观里的道士口出狂言,说四殿下才是天命所归,他陆拾遗该不该放这把火?”

  “我再问你,旁人看我是陆拾遗,皇帝眼中,放这把火的是谁?”

  白雪霎时间明白了,在皇帝眼中,季怀真还是季怀真,季家陆家之人互换身份,互相牵制,互相兜底,乃是在他多年前亲手布下,延续至今的一道棋,以此来监督制衡朝中党派。

  “他老是老了,我看却不糊涂。”想起皇帝装疯卖傻的模样,季怀真冷笑一声,“我能查到此事与陆拾遗有关,你当他查不到?如今流言四起,矛头指向我季家,你说这把火,我是放还是不放?”

  还真就得让这把火烧起来,以“陆拾遗”之名烧给大齐朝野看,以“季怀真”之名烧给皇帝看,表他季家忠心赤胆,并无僭越之意。

  至于有没有,往后再说。

  “而且你当为什么这样轻松就查到了?是陆拾遗压根就不把清源观当回事,他料定我顶着他的身份,又在这等节骨眼上不敢轻举妄动,做事束手束脚,我就偏要烧给他看。”

  这样的火一烧,远在上京的陆拾遗还不知要头痛成什么样子。

  往后朝野上下再提起他陆大人,除说陆大人光风霁月谦谦君子外,怕是私底下各自笑上一笑,也要“赞”他一句心狠手辣。

  季怀真想想就痛快。

  眼前大火已烧至尾声,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断壁残垣。季怀真站在烈烈火光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日他初登清源观,一路沿着牌楼山门行至正殿,那其中供奉的三位道家大神皆以洞悉之态俯视他,仿佛第一眼,就看穿这人狼子野心歹毒手段,看得季怀真一阵头皮发麻。

  他闻着风中传来的锈铁腥气,忍不住想,若真有神佛,若真有因果报应,他也不怕,只求老天开眼,万不要报复在季晚侠和阿全的身上。

  至于他自己,早就不俱落得个遗臭万年死无全尸的下场了。

  白雪奉命前去追杀路小佳,只待完成任务后追赶汇合,一旁侍卫凑过来,问季怀真是否即可动身前往汶阳。

  季怀真沉默不语,看着火光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侍卫以为他要按原计划天亮启程,正要安排下去,却听季怀真道:“回驿站。”

  季怀真并不多言,只淡淡道:“累了,歇息一日,明日再走。”

  马车轮子转起,碾起地上灰屑,又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将季怀真载回去了。

  季大人回去,饭也不吃,倒头就睡,如条死狗般,一睡就是一天,太阳落山时醒了一次,问可有什么动静。

  侍卫回答道:“回大人,白雪大人还未回来,行装已收拾好,可随时出发,未惊动旁人,他们都还不知道大人要走的事情。”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季怀真瞬间凶神恶煞,看那呆头呆脑的侍卫面目可憎起来。

  侍卫恍然大悟,又问道:“大人可是在等人?”

  季怀真怒骂道:“我等你娘个头!”

  咣当房门一关,震下来一鼻子灰。

  片刻后,房间内传来砸东西的动静,只听季怀真隔着门勃然大怒:“去把院中那个箭靶给我拆了,别让我看见,烧了,一把火烧干净!”

  翌日一早,季怀真起床,看起来已心情平复,下楼时瞥了眼地上立箭靶的洞,哼着曲从上面迈了过去,叮嘱侍卫打听一下汶阳本地最有名的青楼,他要进去开荤。

  “陆大人”来得声势浩大,走得却悄无声息,谁也没有通知,马车一路行至汾州边界,不出意外地遇到守卫在此的边防将领。

  季怀真坐在车里没下来,打发人去交涉相关文书。本是不费功夫的事情,外面却吵吵闹闹,迟迟不放行。季怀真不耐烦地探头一看,只见一队兵马守在外面,各个披甲带枪严阵以待,为首之人正是那老熟人——茅坑里的臭石头,梁崇光。

  梁崇光骑在马上,长枪斜指地面,一身浩然正气看得季怀真直骂娘。

  “梁大人这是做什么?若手续齐全,还请快放行吧。”季怀真冷声质问。

  梁崇光低头看了眼手上诏书,不卑不亢道:“前夜清源观大火,观内道士无一生还,皆被人以残忍手段杀害,现已查明凶手身份。陛下有令,我大齐向来礼重道家,决不允许凶手逍遥法外。”

  季怀真一怔,瞬间明白过来,去他娘的陛下有令,前夜放的火,怎可能这就传回上京,还连诏书都准备好了。

  那姓梁的不为所动。

  “卑职奉陛下之命,还请陆大人下车走一趟。”

第17章

  季怀真冷笑一声。

  “奉陛下之命?拿来我看看。”

  梁崇光二话不说,将敕令诏书递上。

  季怀真接过一看,冷汗先出一身,他虽认字不多,但陆拾遗三个字却是化成灰都认得,其余些字勉强认得,连猜带蒙,拼凑出大意。

  那诏书不曾作假,确实是提前备好,御笔亲提,撤陆拾遗特使一职,即刻收押回京。

  仅仅是收押回京?若想要他命,当就地格杀才是。

  季怀真盯着那敕令,不显半分紧张,暗中却四下打量了下,料想这姓梁的以为他会乖乖束手就擒,只带了一队兵过来,白雪虽不在,但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好手,想要突围应当不难。

  “清源观道长妖言惑众,动摇国本,本官只是顺手为民除害而已。”

  梁崇光不悦皱眉,正要反驳,却见季怀真抬手把敕令给撕了,当即面色铁青,怒斥道:“——陆大人!”

  季怀真漠然道:“我看你这敕令有假,清源观前夜失火,怎得今天陛下敕令就到?便是飞也得飞上几日,梁大人,你伪造陛下圣旨,该当何罪?又可要自行收监下狱?”

  他暗自打了个手势,随行侍卫已悄然散开,五指按在刀柄上,呈突围之势。

  不用季怀真提醒,梁崇光自知这诏书来的太快,像是一早就提前布置好,然而他检查过,那诏书的玺印不假,还有皇帝私章。

  梁崇光向来为皇命马首是瞻,况且只是命令先将人押送回京。

  他带出来的兵都训练有素,见缉拿目标要强行冲关,立刻列队。

  两方人马顷刻间交上手,梁崇光未收到命令,不敢下死手。季怀真却毫无顾忌,知道一旦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下手更加狠厉,带着人如切瓜砍菜般,眼见要杀出重围,只听得利箭破空之声骤响,一道箭雨袭来,直接将季怀真肩膀射了个对穿。

  一箭之力去势未消,直接把季怀真射下马车。

  梁崇光骑在马上惊愕回头。

  又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赶来,手执令牌,人数足足是季怀真这边的十倍不止,显然为了活捉他下足了功夫,以碾压之势,将季怀真的人抓住后直接就地格杀,纵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逃。

  季怀真摇晃着从地上起身,随手捡起地上弃刀,把肩膀上插着的箭尾砍掉。

  他看了眼来人,怔住,很快反应过来,接着狞笑道:“……算我棋差一招,死的不冤。”

  下一秒,他被人抓住胳膊,以粗布捂住口鼻,一阵刺鼻味道传来,季怀真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再醒时,发现自己身处监牢之中。

  他双手被捆,上半身光着,衣物被人搜查过后叠放在一旁,绳子的另一端高吊在房梁之上,只留脚尖堪堪点地。唤醒他的,除了手腕的剧痛,就是肩膀处的箭伤之痛。

  偏头一看,箭头已被人拔出,还被敷衍地洒了些药粉,按伤口愈合程度,估摸着大约过去三天左右。

  牢门外看守的人见季怀真醒来,遂出去禀报。

  季怀真闲适一笑,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懒洋洋地嘱咐:“给大人我拿些吃的来。”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无论对面站的是谁,季怀真总是能精准的找出一种方式来蔑视惹怒他人。

  片刻过后,牢房外脚步响起,季怀真不再闭目养神,他气定神闲,睁眼一看,果不其然,对面站着的赫然是他晕厥前见到的最后一人——三喜。

  “大人。”

  三喜冲他行礼,摆了摆手,便有狱卒将好吃好喝的端过来。

  “你们去喂大人吃。”

  已有三天滴水未进,季怀真早已饥肠辘辘,可食物送到嘴边,也只惹来他一声冷笑。

  “说吧,那姓陆的狗东西给你什么好处了。”

  三喜笑而不语,靠近了,装作不明白道:“姓陆的狗东西?大人莫不是气糊涂,怎么自己骂起自己来了。在下三喜,乃是替季大人,奉陛下之命前来押送清源观纵火元凶回京。”

  察觉到称谓变化,季怀真面色一变。

  三喜压低声音:“陆大人还不知道吧,季怀真季大人,已于昨日官复原职,此时此刻,正在金銮殿上朝呢。”

  这话什么意思?

  原本要去议和的特使“陆拾遗”被押送回京,而在府邸囚禁只待秋后问斩的“季怀真”却突然官复原职。

  季怀真面色阴晴不定,快速思索着三喜话中意思,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三殿下被自己亲手抽死在牢里,而陆拾遗却不借题发挥,只说秘不发丧。

  三殿下之死固然是皇权倾轧下的牺牲品,可也少不了季怀真从中推波助澜。

  他确实如他人所说,做了背弃旧主之事,既已背弃,就要赶尽杀绝;其二也是因为他李代桃僵,替陆拾遗出使夷戎,不放心让陆拾遗顶着自己的身份主事半年之久。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动静闹大,气势做足,其余那帮睁眼瞎的臣子必定要弹劾他,届时皇帝顺水推舟,少不得要装装样子给些惩罚,到时候就算陆拾遗手眼通天,也得顶着他的身份在家坐牢。

  至于官复原职一事,也在皇帝和季怀真的商议之内,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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