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82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崔太后放松了肩背,靠着那金丝软枕,随意抬了抬手,钱忠便极有眼力见地搬了矮凳,坐在殿前左下首,那矮胖的身体缩在板凳上,从远处看着便是一坨肥肉堆成了球。

  “说说吧,现在皇庄的情况。”

  “是。”钱忠道,“宫庄的地契与收成是崔知府在派人打理,按旧例,新岁入朝贺岁时,该归于陛下私库,然后以陛下之名供奉给太后。只是,陛下如今年岁尚小,而摄政王从中阻挠,便将那些供奉尽数拨走,充入了国库。”

  崔太后淡淡应了一声:“这不必你说。”

  虽然皇庄土地名义上都是皇帝的私产,可天子以孝治国,历代皇帝生怕损了自己的英名,这供奉只多不少。从未出现过中途截胡,将供奉给太后的产业充入国库一说。

  钱忠惶恐告了罪,接着道:“先帝留下的土地,以及...”

  他顿了顿,抬眼打量着崔太后的神色,极小心地接着说道:“...以及先太子名下的东宫土地,摄政王也尽数收归了国库,一分不剩。”

  崔太后那保养得宜的手指忽得用力掐住了佛珠,水葱似的指甲因为极用力而透着青白。

  “你该知道,敢在哀家面前提先太子的人,都已经死了。”太后一弯柔和的远山黛眉猛地竖起。

  “臣有罪。”钱忠又重重叩首,终于将额头磕破,血液顺着眼眉流下,看着倒像是流着一汪血泪。

  崔太后看着那匍匐在地的人,只觉得没什么意思,冷淡摔了佛珠,声音处处透着不耐烦:“哀家困于内宫,身边的女官亦不适合打理皇庄田地。哀家父兄远在江南,亦无法照看插手,这差使,最终还是要落在钱大人头上。今日钱大人来贺哀家,不如说是为了贺自己重掌皇庄财权吧。”

  钱忠微笑,在地上跪得很直,声音虽尖,但听着倒是不刺耳:“臣手中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权力,都是陛下,太后的恩赐,臣绝不敢沾沾自喜,也不敢滥用。”

  太后冷笑着拨弄护甲:“御马监的兵马,经上次救驾一事,定然引起了裴家小子的警觉,钱大人是自觉手里快要没了筹码,才主动来哀家这里投诚。哀家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听着便倒胃口。”

  钱忠赶紧应是。

  崔太后安顿好了胸口怒气,才淡淡问道:“梁王...最近可好?”

  钱忠微微笑了,知道再次点燃太后的怒气只需两个字。

  “极好。”

  崔太后手里的佛珠蓦地坠落一地,那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而死寂的宫殿内,刺耳又惊心动魄。

  “是吗。”

  “是,听闻陛下前不久还让梁王殿下从旁协理甘信兵败一事。”

  崔太后慢慢地笑了。

  “梁王,实在是命硬。刑部杖责,两年皇陵风雪,三年江湖游历,竟真的全都挺了过去。这好不容易舍了半条命回承启,竟还敢再插手朝堂政事。”

  钱忠悠悠抬眼:“禀太后,从望台传来的消息。听闻,裴王暗中护卫梁王已久,两人似乎摒弃前嫌,隐隐有携手辅政的势头。望台已经开始了土地清丈,下一步,裴王恐怕便要将手伸向崔知府的地盘了。”

  “无妨。”崔太后微微笑了,那保养得宜的眼角竟隐约攒起几道皱纹,“上有政令,无法推行,便是废纸一张。裴家小子自然也知道,所以这三年才经常跑去南境北疆,暗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可惜,他近来太急了,动作太大,颇有些顾头不顾尾的意思。”

  钱忠问道:“王爷手里有兵,若他直接以兵压境,江南八府可能抵挡得住?”

  “他手里有兵?”崔太后声音含笑,“他手中的赤凤营倒是忠心耿耿,可惜,守在北疆根本无法离开。他夺了京营的权,却也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收为己用。天威卫不过是刺探消息的一群疯狗罢了,不值一提。皇城二十直卫,是陛下的人,与他何干?”

  “可臣听闻,十余日前,盖知府已经被夺了官印,盖家产业土地也尽数充了公。”钱忠担心道,“若他故技重施,直接调兵对崔知府与高知府出手,那岂非...”

  “充公?那土地,真的到了户部手里?”崔太后笑得很深,“若非父亲与高知府联手,你以为,盖家会如此容易落败?”

  崔太后慢慢呼出一口气。

  “盖家,挡在前面够久了,是时候歇歇了。”

  钱忠思虑了一会儿,拱手赞道:“太后深谋远虑,先帝将陛下托付给太后,实在是英明。”

  崔太后自钱忠嘴里听得‘先帝’二字,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望着烛影幽深,似乎有些出神,过了片刻,才缓慢地收回视线,声音如夜风轻飘飘地刮过这深宫:“哀家过几日要去迦叶寺为国祈福,裴王忙于政务,不得空,不如请梁王同行。”

  钱忠微微颔首,笑着称是,随即听话的退了出去。

  崔太后怔怔出神了片刻,从身旁拿起那串佛珠,用手指摸着那木核上面刻着的‘昊’字,眼角微热。

  她慢慢起身,久违地坐在铜镜前。

  那云鬓花颜依旧在,只是姣好的容颜也盖不住眉眼间的疲惫。

  她微微侧过脸,凑近了,看鬓边竟然藏着隐约的白发。

  她摘了纤长的护甲,用手拨开浓密的青丝,用力一拽,将那白发连根拔起。

  她笑了。

  只是,这笑容下一刻便僵在了脸上。

  平日不注意也就罢了,这凝神一看,竟满头都藏着花白的头发。

  她摘了发钗,近乎疯狂地拔着白发,初时还是一根一根地拔,后来,连着两三根重重拔起,再到后来,已经用指甲将头皮抠出了坑坑洼洼的血痕,指甲缝里黑红的血迹像是凤仙花汁染上泥土,凄美又肮脏。

  面前的白发混着黑发,黑发沾着血丝,一片狼藉地堆在那铜镜前面,看着让人作呕。

  可,崔太后却在这片混乱而诡异的头发丝中,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第64章 入局(四)

  李临坐在纷纷扬扬的木头雪里,弄得灰头土脸的。

  钱忠新拿来的木头,香喷喷的很好闻,小皇帝沉迷于刻木头,根本不愿意搁下手中的刻刀。

  连义尽心尽力地替他扫着四处飞溅的木头渣,然后学着干爹钱忠那闭眼夸的样子,将李临夸成了一代木匠宗师,将小皇帝捧得眉开眼笑的。

  “赏你了。”李临将手中的方块木雕塞进连义手里,正执着于扣着指甲缝里的木头渣,忽然听得门口太监一声尖嗓高喊‘摄政王到’。

  他兴高采烈地丢了手中的刻刀,飞快地跑向裴醉,扑着抱住那人的大腿,笑道:“皇兄,你来啦!”

  裴醉半跪在他面前,替他仔细地挑着指甲中的木屑,又差了连义去打一盆温水。

  宫人很快端着金盆而入,侍候小皇帝洗着手,又用柔软的白绸仔细地擦过每一个指缝。

  “皇兄今日不批折子了?”李临扑进他怀里,贪婪地享受着那温暖的怀抱。

  “是,臣今日专门进宫陪陛下习武。”

  “好啊!”

  小皇帝眼睛一亮。

  除了木工,他最喜欢看裴皇兄射箭打兔子,于是李临赶紧让人给自己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袍,玉环腰佩都摘了,俨然一副富家小公子的模样。

  “对了。”李临想起什么来,从一旁那金丝楠木锁箱里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把弓箭。

  弓弦用上好的荨麻树皮搓成了一分厚,不多不少,正适合引弓开箭。

  李临腆着小肚子,老气横秋地说道:“裴爱卿,这是朕赏赐给你的。”

  裴醉双手接过那把贵重的弓箭。

  弓身磨得一丝不苟,触手温润,木质纹理在阳光下隐约可见,可见是下了一番苦功。

  李临见裴醉只用手抚摸过那弓身,并不言语,有些急了,绷不住那严肃的小脸,蹲在他面前,扯着他的手臂焦急道:“皇兄,你不喜欢?!”

  “臣喜欢。”裴醉将弓挂在腰际,那斜飞的赤红色箭筒从肩头斜过那宽广的背。

  他慢慢起身,那红枫木弓微晃,更映衬出那人肩背的宽厚与坚实。

  李临十分欣慰地点点头。

  大将军就该射敌寇,斩贼首,有了好弓,果然威风凛凛的。

  大将军是要打仗的,那天子要做什么呢?

  小皇帝在磨木头的间隙,吃饱喝足的时候,极其偶尔地思索着为君之道。

  他牵着裴皇兄的手,沿着那鹅卵石小径,看着那纷纷扬扬的红枫,疑惑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臣不懂。”裴醉微微笑了,“不过,臣认为,陛下迟早会懂的。”

  李临颇为洒脱地摆了摆手:“反正有皇兄在,朕不急着长大。”

  秋日御园红枫似火,那漫天纷扬而落的枫叶如丝雨,轻飘飘地洒落地面。

  李临极其熟练地指挥着身后跟着的太监,让他们摆靶子,准备茶点,然后自己舒服地窝在黄金软椅上,一边啃着瓜果,一边看着裴皇兄引弓射箭。

  远处的锦衣王爷抬手搭弓,大拇指处的青玉扳指抵着箭身,凤眼微眯,身姿如山,人不怒自威。

  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人猛地拉了满弓,利落地抬手放箭,箭身如天边流火倏忽刺向几十步外的一颗枫树。

  李临皱了皱眉。

  皇兄以前可都是百步穿杨的,今日这箭好近,一点都不威风。

  火红流星箭射向那枫树,那树下正行了一队宫女,见那箭势来势迅猛,不由得惊呼后退,手中端着的珍宝散了一地,连整齐的队列也四分五裂。

  那看似骇人的锐利来势却随着破风声锐减,那箭锋虚虚钉在树干上,尾羽微颤,箭身摇晃,几个呼吸间,便无力地垂在了地面上。

  “啊,那是母后的人!”李临低呼。

  裴醉扯了扯唇角,看着为首的女官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痛斥他的鲁莽行径。

  李临手忙脚乱地跳下龙椅,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眼望着裴醉:“皇兄,你不该对母后不敬,她会哭的。”

  裴醉声音懒散:“许尚仪?”

  许青双手交叠,福了一福,唇边怒气尚未收敛:“这是太后为国祷祝而焚香四十九日的衣袍,如今染了尘,王爷如何担得起这国运蒙尘的罪责?”

  裴醉微微抬眉,那眉眼间噙着浓浓的嘲讽之意:“是了。本王差点忘了,大庆气运全靠焚香祷告,朝政军情全靠上天成全。既是如此,本王真要请太后长住祠堂,日日以身祷祝,以求我大庆山河永固,百姓安居。”

  “你!”许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没能替太后压下摄政王一头,反而被他将了一军。

  “今日,陛下与本王在御园习武,已经派人守住御园门口了,为何许尚仪仍能入内?”裴醉锋利的长眉微微下压,整个人显得冰冷而凛冽。

  许青脸色微微发白,朝着李临恭敬地行礼:“禀陛下,太后昨日受了风寒,夜不能寐,今日却仍要去祠堂念经祈福,下官斗胆,想请陛下劝一劝太后,莫要逞强伤身。”

  李临攥着裴醉的衣袖,有些担忧。

  孝字当头,他不能不去。

  可,他不愿意去母后那里,她总是哭得自己头疼,又要强迫自己做这个做那个。

  李临躲在裴醉身后,希望皇兄能替他挡一挡。

  裴醉凝视着许青恭敬弯下的腰,他牵了唇角,用淡漠冷清的语气朝着身后的宫人太监与侍卫说道:“退二十步,面壁。”

  身后的侍从不敢违抗,立刻小步急速向后退走,那原本拥挤的御园中心靶场只剩下三人。

  裴醉转身蹲下,将手中的青玉扳指取下,戴在小皇帝的大拇指上。

  虽然有些大得过了分,但李临仍是努力撑住了那扳指,有些不解地问道:“皇兄?”

  裴醉环着小皇帝的手臂,将他抱在身前,用手握着那只圆乎乎的小手,将他的手臂缓缓后拉,那弓弦弯如半圆月,拉得饱满而紧绷,那尖峰对准许青的心口,银质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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