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罔上 第8章

作者:羡凡 标签: 古代架空

  半晌,霍少煊才轻声开口。

  “幺秦。”

  “嗯?”

  “等来日少煊入了仕途,定不让他人参你。”霍少煊放松身体,肆意地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来到秦修弈身边,撑起身子看向他,半开玩笑地许诺道。

  “往后朝堂之上,我护着你。”

第11章 户部之事

  “如今内忧外患,五溪是打破五国制衡的缺口,巨浪不知何时倾覆,平静也只是一时的,只有先定内,方可一致对外。”霍少煊神情冰冷,“可即便形势如此严峻,竟还有人敢玩忽职守,还请陛下严惩!”

  秦修弈从回忆中抽身,脸色也冷了些,不过此情此景倒没什么可疑,他沉声道,“但说无妨。”

  霍少煊一侧身,便有人呈上账本,他拿起账本举在手上,冷笑一声,“前不久长径宣州大旱,朝廷拨了赈灾款,可当地实则只拿到半数,美其名曰——分批发放。”

  “之后的确陆续有送去宣州,但远远达不上拨款的总数,臣听到风声后立即派人前往宣州核实,确有此事,于是便请来了长径令官赵钦——为证。”

  “臣心生疑虑,又顺藤摸瓜,于账本上找到了不少漏洞,不仅仅是赈灾款,朝廷发放给边关各营的粮饷,也半途平白无故失踪小半,臣百思不得其解,这累积如山的银两,究竟是落入哪处无底之洞了呢?”

  此言一出,殿内落针可闻。

  “陛下,臣掌管户部多年,属实未曾发觉有何错漏,臣尚未到告老还乡之年,若连账务都核对不清,倒不如卸了这官帽,提早归乡了!”户部尚书潘任连匆匆上前,冷哼一声立即反驳,讽刺道,“更何况臣虽为尚书,却连账本都瞧不见,更难知其‘疏漏’,今日方才知晓此事,臣,惭愧至极!”

  “潘大人的悔悟之心诸位也都瞧见了,霍某佩服之余还是忍不住感慨,若这账当真是潘大人亲眼过目还未发觉错漏,这官帽即便大人百般不愿,今日也必须卸了。”霍少煊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随意翻了翻手中的账本,轻笑一声,“核对不上的地方霍某已经帮大人用朱笔圈出......”

  他猛地将账本朝潘任连扔过去,扬声质问,“敢问潘大人,当真一概不知吗?”

  潘任连慌乱间抬手接住账本,一双手发抖,看着上面多数朱红,胡须乱颤,“这......这些!”

  “潘大人,我暂且不说你是否包庇亦或主犯从犯,单论此等疏漏存在,你作为尚书竟一概不知,便已是配不上这顶乌纱帽了!”

  潘任连脸色煞白,顾不上反驳霍少煊,不可置信地盯着账本,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嘴里喃喃自语,“怎会......陛下,陛下!臣不知,臣当真不知情啊!”

  秦修弈面色令人瞧不出喜怒,轻轻挥手,汪公公会意,立即上前从潘任连手中夺过账本,掸了掸灰尘,恭恭敬敬地呈上,秦修弈抬手接过,眉目微凝,没有立即开口。

  潘任连伏跪在地上,额头渗满了细汗,面上一片浑浑噩噩。

  半晌,秦修弈才缓缓开口,轻声道,“甚好。”

  这声甚好,无人敢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震怒,只是揉了揉眉心,将账本递给汪公公,汪公公受宠若惊,连忙弯腰接过。

  “任爱卿,如今证据确凿,你可有话说?”秦修弈嗓音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

  铁证如山,潘任连百口莫辩,只能声泪俱下地道,“陛下,臣冤枉,臣当真冤枉......”

  秦修弈摆了摆手,“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此事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务必彻查。”

  潘任连被守卫拉了下去,一路地哭嚎令气氛陡然压抑起来。

  “诸位,如今国难当前,朕不想再出什么岔子。”秦修弈睥睨着众人,嗓音轻缓而具有压迫感,“虽说朕驻守边关多年,但对京城倒也不算一概不知,对治国之法也并非一窍不通,若有人没将朕放在眼里,认为朕只是个在营帐中长大的莽夫......”

  他慢慢站了起来,俯视鸦雀无声的朝堂,嗓音里含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杀气,“那便,要做好尸首异处的准备了。”

  “陛下息怒!”

  众朝臣立即俯首,战战兢兢地伏地,唯有相辅与贤亲王站立着,但也恭敬地垂头行礼。

  秦修弈玄色袖袍一挥,胸前狰狞威严的狼头图纹一闪而过。

  “退朝。”

  “吾皇万岁——”

  -

  回到玄政殿。

  秦修弈屏退众人,传召魏庭轩。

  自从五溪覆灭,东江邺再不敢轻举妄动,风关消停了不少,秦修弈将任东元遣回风关,他待在京城浑身不自在,话多得让秦修弈心烦,于是只留下了魏庭轩。

  魏庭轩端着药进门,低声道,“陛下,风关又来信了。”

  秦修弈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无力地抬手接过,伤痛折磨得他心烦,眼前如同多足之虫般地字迹令他闭了闭眼,将信纸扔给魏庭轩,简言意骇,“念。”

  “陛下,还是先换药吧。”魏庭轩见他嘴唇泛白,低声道。

  秦修弈也未纠结,抬手扯开衣襟,准备褪下衣物。

  “陛下,霍相辅求见。”门外,汪公公喊道。

  秦修弈浑身一僵,下意识拢好本已经褪至肩头的衣裳,魏庭轩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他紧绷了一瞬后,又状似不在意的重新褪下衣物。

  秦修弈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软塌边,渗血地绷带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淡声道,“宣。”

  一阵脚步声响起。

  魏庭轩只好硬着头皮盯着手中的伤药,无比专注地帮秦修弈重新包扎,那架势仿佛已然陷入某种境界,外界风吹草动他一概不知。

  霍少煊缓步进入殿内,一眼便瞧见纱布上刺目的红,秦修弈瘦劲修长的身体裸露,肩胛骨有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胸前腰腹也有剐蹭地痕迹,霍少煊只是匆匆一瞥,便规矩地垂眼,“陛下恕罪,少煊歇会儿再来。”

  “不必,相辅有事便说。”秦修弈仰头,一口闷了碗中之药,苦得眉头紧锁,语气也稍显不耐。

  霍少煊顿了顿,简言意骇,“赈灾所需银两已悉数补齐,宣王、江王封地迁至东南四城,一切安排妥当。”

  秦修弈点点头,捏了捏眉心,“朕知道了。”

  霍少煊未曾逗留,最后扫了一眼他的伤,便垂头行礼告退,“臣告退。”

  一直到那人身影远去,秦修弈才放下手,鬓角渗出细汗,轻轻闷哼一声,抬腿便踹了魏庭轩一脚,骂道,“看戏入迷了吧你?”

  “将朕当木头?伤口原本只是渗血,现在倒好,都裂开了,你怎么不干脆再给朕来一刀,混账。”

  秦修弈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滚一边儿去,朕自己来。”

  臀部挨了两脚,魏庭轩悻悻地溜到一旁,此前在风关没少挨将军的打,好歹有任东元替他扛着,如今到了皇宫,终究要自己承担了。

  也怪自己确实是看戏入迷,手上力道没把握好,但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他。

  谁让那位,是曾经秦修弈每日都要挂在嘴边念上两句人呢。

  魏庭轩心中怀念。

  还是曾经芳心暗许,一提及此事便面红耳赤的九皇子好玩些。

第12章 入宫

  秦修弈方才处理好伤口,门外便又传来一声。

  “陛下,贤亲王求见。”

  秦修弈拢好衣裳道,“宣。”

  贤亲王步入殿内,藏青官服威严正气,他本是粗犷的长相,但眼角的细纹却令他多了几分和善,此刻看着面色泛白地秦修弈,微微蹙眉。

  “陛下伤势尚未痊愈,切忌操劳过度,不行便先休养着,早朝暂缓,有臣与霍相辅在,还请陛下放心。”贤亲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一旁的魏庭轩,“这是臣早年云游四方时收到的金疮药,乃神医莫婳所制,臣瞧陛下近日面色憔悴,这才想起。”

  秦修弈:“多谢皇叔,若非有皇叔相助,朕恐怕......此前皇叔都唤朕小九,如今也是一样便好,莫要生疏了。”

  贤亲王朗笑两声,摇了摇头,“陛下的心意臣自然清楚,但总归不能坏了规矩,若叫人听了去,徒生事端,臣心中清楚便好。”

  秦修弈也扬起笑容,“还是皇叔考虑周到。”

  贤亲王凝视他良久,眼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感慨又怅然地道,“臣也已多年未曾好好瞧过陛下了,仿佛那总是惹祸又令人无可奈何的九皇子,于一夕之间就长成了如今能堪大任的兆安帝。”

  贤亲王也曾是一代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秦帝那时总说,贤亲王是他们那一辈当之无愧的楷模,有这位皇兄在,便能庇护玄国一世安康。

  只可惜当年的烽火崖一战中,有人通敌卖国,贤亲王始料未及,那次玄国伤亡惨重,贤亲王也因此伤及心脉,加之沉疴痼疾一发不可收拾,往后便卸了将军一职,归隐山林一段时间。

  那日得知往后再无领兵打仗的可能,曾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不甘认命的贤亲王,抱着自己的甲胄,跪在漫天大雪中哭嚎,任谁见了都于心不忍,摇头叹息。

  秦修弈目光掠过他手中的佛串,低声道,“皇叔,可愿陪朕用膳?”

  “在风关不觉光阴匆匆,如今放慢了脚步,才发觉物是人非。”

  “臣自然愿意。”贤亲王低声道,“日新月异,历朝历代都逃不过革新,如今狼玄月收复四城,便是好的开端,陛下谋略过人,定能带着我等重归辉煌。”

  “辉煌......”秦修弈轻笑一声,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沉,“过去的东西再如何缅怀,都早已葬入尘土,回不去了。”

  “皇叔,往前走,朕要的从来不是玄国的巅峰,而是属于狼玄月的王朝。”

  -

  历朝历代,相辅与君王便密不可分。

  相辅就是君主的眼睛,按理说是极为亲近的。

  即便是渊帝,当年对霍相辅也礼让三分,君臣相敬。

  先开始众人尚未察觉,但渐渐地也咂摸出一丝不对,这位新帝似乎对霍相辅并不亲近,两人朝堂之上你来我往,霍少煊不愧是三年便从令官平步青云的人物,丝毫不怵,甚至有时还反唇相讥,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若非有贤亲王在其中调和,尚不知会如何,左谏阁与右规阁商讨数日,终于下定决心,斗胆参了霍相辅一本。

  “陛下,霍相辅恃宠而骄,虽说能力过人,但屡次冲撞圣驾,着实不妥。”

  方才刚被秦修弈明讽暗嘲一番的霍少煊先是一愣,旋即挑了挑眉。

  左谏阁阁主谢大人义正言辞道,“臣等认为,该罚!”

  秦修弈没有立即开口,面色令人瞧不出喜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霍少煊,这才开口,“谢大人何出此言?”

  “身为臣子,本就该为君分忧,而相辅竟屡次与陛下争执不休,令君臣离心,我等痛心无比,请陛下降罚!”谢大人朗声道。

  “谢大人所言极是,历任相辅与君主胜似知己,霍大人却不知礼让,令陛下心寒,也令我等叹息!”

  “臣附议!”

  “臣附议……”

  秦修弈:“……”

  这一句句看似抨击霍少煊,却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

  “相辅能力过人,忧国忧民,自然为朕分忧,朕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离心一说?”秦修弈淡淡道。

  “按理说相辅应常伴陛下左右,玄相殿便是霍大人休憩之地,如今却早已落灰,莫要说秉烛夜谈、相见恨晚,陛下与相辅分明……若君相不合,让我等如何安心!”谢大人语气沉痛,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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