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罔上 第33章

作者:羡凡 标签: 古代架空

  虽说秦修弈并未明说,言辞隐晦,但总归有人会往这方面猜。

  霍少煊再怎么不在意,也是一名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男子,即便此法的确一举两得,既保全了贤亲王的颜面,又为他扫清了后路。

  可他霍少煊的颜面何在?

  醉意驱使之下,霍少煊脑中闪过秦修弈笑吟吟的面容,他嘴角微挑,忍不住轻笑一声,瞧着十分阴森可怖。

  当真是大逆不道,他方才竟然想撕烂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再用阿婆常用的细针穿线,仔细地缝起来。

  缝两层,严严实实,连风都不漏。

  啊……那张脸也是如此令人厌烦,干脆揍成猪头的模样,再倒放进酒缸里泡着,那想必一定顺眼得多。

  霍少煊半阖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好在寿宴接近尾声,众人皆是脸色红润,两眼发虚,互相拉扯着互诉衷肠,这么一对比,兀自冷脸的霍相辅并不突兀。

  待到众人打道回府,秦修弈被贤亲王绊住,他一边回应,一边不着痕迹地朝霍少煊所在的方向扫了两眼。

  只见霍少煊步伐微飘,恰好撞到一位路过之人,那人愣了一下后垂头细细打量霍少煊的脸色,似乎笑着说了句什么,旋即扶着人朝外走去,瞧着分外和谐。

  秦修弈淡淡收回视线,继续笑着同贤亲王互诉衷肠,心中却思绪万千。

  方才那人是……户部侍郎,谢书年。

  其父乃左谏阁主,也就是当初点出“君相不合”,令霍少煊入宫作陪的领头羊。

  -

  谢府的马车内。

  一派和谐之下,是两位互相嘲讽的人。

  方才大臣们三三两两往外走,皆是满面红光,熟与不熟都点头聊上几句,谢书年有意借此问问霍少煊,谁料方才走近,就被他撞了一下。

  谢书年当时以为是什么新路数,弯腰戏谑道,“霍大人,脚步这般虚浮,难不成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霍少煊没有立即回答,顿了顿才回了一个字,“滚。”

  谢书年微微一愣,特地低头看了看对方的脸色,这才发觉霍少煊脸色红润,眼神迷离,他当即漏了声笑,“哟,真醉呀。”

  霍少煊学着他笑着的模样,语气嘲讽,“是呀,谢大人没瞎呀。”

  谢书年这才一边笑一边扶着他朝外走。

  两人上了马车,更加肆无忌惮,谢书年目光朝对方胯间扫了一眼,挺矜持的一触即离,轻咳,“你……”

  “好得很。”霍少煊抬起脸,醉意明显,似笑非笑,“应当比你管用些。”

  谢书年拍了拍折扇,很明显地嘲笑,“大人说得对,只可惜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今夜之后玄京诸位大人梦中贤婿就该换人咯。”

  霍少煊虽说脑袋昏沉,但并不妨碍他反唇相讥,“谢大人言之有理,不过霍某虽说担不起这名,但也架不住诸位抬爱……谢大人若是当真觉得可惜,不妨去试上一试,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书年轻“啧”一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罢了,我贫不过你,只是……陛下为何忽然相助,按理说他并不知朝中内情,你当年又把人气……”

  霍少煊抬头,冷冷地盯着他。

  谢书年顿了顿,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我的意思是,陛下本就亲近贤亲王,为何不顺势赐婚,如此一来你也算是天家的人,岂不是更好把控?”

  霍少煊拧眉,昏沉的意识令他无比难受,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声道,“……不回宫,去霍府。”

  “用着人家的马车,要求倒还挺多。”

  谢书年嗤笑一声,但还是掀起帘幕与车夫说了一声,而后回头等霍少煊的回应。

  霍少煊沉吟片刻,回了两个字:“不知。”

  谢书年无语地靠着车壁,就听他忽然又道,“你认为陛下当真一概不知吗?”

  谢书年对这位新帝并不了解,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初他每每去见霍少煊,紧紧跟在对方身侧的九皇子就会用一种带有敌意的眼神瞧他,活像一只护食的小崽子。

  嗯……还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崽子。

  谢书年回味了一下九皇子当年的纯粹天真,又想到了如今压迫感十足,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兆安帝,瞬间清醒了。

  九皇子后来一直待在边关,他听过最多的,便是他领兵归来的捷报,能有此谋略之人,若是看出了些门道,倒也并不奇怪。

  这于他们而言是件好事,但如此一来,陛下模棱两可的态度便更加令人难以揣测。

  他正了正脸色,“你的意思是?”

  霍少煊没有开口,谢书年收敛了笑意,气氛在沉默中一点点凝重起来。

  “谢书年。”

  忽然,霍少煊沉声开口,语气很冷,又带着点茫然,“我很老吗?”

  谢书年凝重的神情僵住,饶是他也一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什么?”

  霍相辅郁闷地垂着头,显然不愿意再说一遍。

  谢书年的脸色由白转红,闷声侧过头,肩膀止不住颤抖。

  霍相辅如今二十有八,相貌更没的说,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官场上凌厉果敢,平日里装模作样,内里是个不怕死又狡猾的狐狸。

  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当然与“老”字无关。

  谢书年怕伤其自尊,刻意憋着笑。

  霍少煊心烦地睁开眼:“发癫吗?”

  谢书年揩去眼角笑出的泪珠,温声劝他,“你倒也不必如此介怀,陛下这法子虽说的确缺......欠妥了些,但一方面稳住了贤亲王的面子,一方面又让你得以脱身,抛开那事不说,是两全之计。”

  霍少煊抬起头,较真道,“这抛开的并非‘那事’,而是我霍少煊尊严。”

  他大抵真的是醉了,谢书年由衷地想。

  否则若是放在平常,今日霍少煊无论有多么意难平,都不会表露出来分毫。

  看来陛下这两句话伤人太深,令霍少煊极为在意。

  “不过也是......”谢书年喃喃自语,任谁让过去情同手足之人这般诋毁,恐怕心里都不会舒坦的,跟醉酒之人没办法详谈,只得等明日对方酒醒了再说。

  谢书年轻笑一声,仗着对方意识不清醒,讥讽道,“霍大人,平日里国宴也没瞧你失了分寸,人前从不醉酒,想来这心中也是分外不平。”

  “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胡乱充当什么圣贤之辈,他并非要你展翼相护的雏鹰,如今也早已羽翼丰满,得是你站在他的背后去瞧这广袤无垠的大地,你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为何到如今都踌躇不前?”

  霍少煊也不知能否用残识读懂他话里的意思,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

  “......他不信我。”

  谢书年轻笑,不置可否。

  “我大抵能猜到些......就算你想着顺水推舟,循循善诱,用细线慢慢领着他去瞧水落石出,让他在你铺好的路上一点点看清,这样一来的确能保他少受些伤害,可你莫不是忘了,那位在风关佛挡杀佛、魔来斩魔之时,你我皆在京中帮不了什么。”

  “少煊,究竟是他不信你......”谢书年语气淡淡的,一字一顿道,“还是你不信他?”

  马车内再度陷入沉默,一直到霍府,霍少煊都垂着头,并未回应他。

  谢书年早有预料,打了个哈欠,敷衍地抓住霍少煊的胳膊,将人架了下去,霍府的下人连忙出来迎接,谢书年听见霍少煊忽然嘟囔了几句什么。

  他一顿,旋即立马将耳朵凑过去听,“什么?”

  霍少煊小声道:“秦修弈这个畜生.....”

  “混账......唔!”

  见他还要口出狂言,饶是谢书年也惊出一声冷汗,下意识回头迅速四处看了看,旋即面无表情地抬手捂住他的嘴,也不敢将他交给下人了,扶着霍少煊就往里走,朝人笑得得体温和,“我送霍大人进去。”

  霍府的下人并未阻拦,只是在一旁跟着连连道谢,许是一路挣扎累着了霍少煊,等到谢书年将他扔到床榻上的时候,对方一转身,顺势抱着被褥没了动静。

  谢书年理了理衣裳,松了口气。

  “劳烦谢大人了。”

  府中的下人伺候霍少煊歇息。

  谢书年离开霍府,想起霍少煊模棱两可的话语,眼中蒙上了一层深意。

  陛下,摸不透啊。

  -

  宫内。

  “按陛下的旨意,任东元遣来二位心腹,如今已在接应下顺利入城。”魏庭轩低声道,“陛下一声令下,即可行事。”

  “让他们随时待命。”秦修弈褪下外衣,拿起一旁的蒙面黑袍,淡淡道,“如今贤亲王已然失去拉拢霍少煊的可能,那么以他的性格不会坐以待毙,这几日必然有动作。”

  “对了,明日记得将双玄玉给霍少煊送过去。”

  “……是。”魏庭轩无语凝噎地应了一声,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正如陛下所料,此前种种并非巧合,霍相辅的确有意无意将局势朝我们所期望的方向引,无论是揭发户部尚书,还是借着许三清整垮苏大人。”

  “霍少煊不会'无意',更不会做多余之事,按理说他与我们在同一阵营,但我并不完全信他。”秦修弈淡淡地系好腰带,眼中的情绪并不浓烈,“不必纠结,静候结果便是。”

  “是。”魏庭轩赞同地点头,而后沉默地望向陛下蒙面刺客的打扮,“陛下?”

  秦修弈面不改色地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勾上蒙面,隔着一层布料,他的嗓音有些闷,却难掩愉悦。

  “朕去瞧瞧这位可疑的家伙,如今是否安好。”

  作者有话说:

  小九傲娇脸: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预告

  问:腹黑帝王的圈套你跳不跳?

  少煊:……跳就跳。

第47章 留念

  月明星稀。

  霍府相较于京中其他权贵,的确冷清了些。

  一道黑影身姿轻盈,迅速跃入后院小径,轻车熟路地朝霍少煊的院子掠去。

  这一路十分静谧,秦修弈神情淡淡,他缓下脚步,透过稀疏的月光,静静打量着四周。

  院中的一颗梧桐原本粗壮繁茂,遮住清浅的池塘,每到秋日,便铺了一池金光。

  他过往偷闲时便喜欢躲在那枝叶遮挡的院墙之上,瞧着下方来往寻他的仆人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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