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 第65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好不容易消停了,邵凡安扛着小孩儿开始捋思路,他要带着段忌尘出去就得破阵,破阵总得有个关键点,可这鬼地方变化莫测的,一幻一化间,似乎只与段忌尘的心境息息相关。

和段忌尘相关……邵凡安脑袋狂转,忽然想起来,他俩进阵之前,段忌尘曾经说过的,这幻阵分了六道卦象,金木水火土,和一道生门。

他们排除了四个方向,最后只余下金卦和生门。

既然他没怎么受到这幻相的影响,他一定是从生门进来的,那段忌尘就是中了金卦的招儿。

由金卦启动的法阵……这里什么能和金这个属性沾上点边儿的?

正琢磨间,第二十九道天雷轰隆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山头上。

邵凡安猛地抬起头,心说对啊,电光通金啊!

而且段忌尘现世里被雷劈伤过,那小段忌尘自然就有些怕雷,那破阵的关键如果藏在落雷里,那单凭幼年的段忌尘,势必很难靠自己闯出去。

这事儿越想越靠谱,邵凡安没多耽搁,搂着小孩儿试着朝雷声密集的方向走去。只可惜他听雷定位定得不够准确,脚下又是爬的盘山路,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完全靠近。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段忌尘在他怀里慢慢悠悠睡醒了。

邵凡安这会儿还抱着他在山上兜圈子呢,他醒了仰脸看看邵凡安的侧脸,好半天都没说话。

“醒了?”邵凡安正转得脑壳疼呢,分神看了他一眼。他抿抿嘴,别别扭扭的挣了一下,小声说:“放我下来。”

邵凡安把他放下去,他站在地上,扯扯衣摆整整腰带,又好好捋了一下脑瓜后面高高的马尾辫,然后两只小肉手往后一背,有些别扭又有点严肃地看向邵凡安。

邵凡安和他对视了两眼,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要说刚刚还是奶乎乎的“尘儿”,他此时的神情可能更接近段忌尘一些。

邵凡安心中一动,语气有些急切地道:“段忌尘,你心智恢复了?”

段忌尘刚刚还端出一股强装大人的劲儿呢,这会儿小脸儿倏然一塌,瘪了瘪嘴:“你不要凶我。”

一听这个,邵凡安顿时苦笑不得,估摸着他这是恢复了一点,又没完全恢复,大概就是从“尘儿”变成“忌尘”的阶段了,离完全变回“段忌尘”应该尚有些距离。

邵凡安只好蹲下身子又去哄:“忌尘,你能不能带我找到落雷的地方?咱们要破阵,我猜测破阵的关键就在雷声里。”

段忌尘点点头,伸出一只小肉手掐算了一番。邵凡安蹲在那儿直瞅着他,他脸蛋儿隐隐红了红,手又背过去,说:“你不要盯着我看。”然后转过身去,随手拿了截儿树枝在地上划拉半天,又拿小石子儿摆阵,又掰着手指头数数的,最后抱着膝盖想了又想,才站起身来,朝着某个方向一指:“往那边走。”

邵凡安这才明白过来,他这会儿推卦算阵不如二十岁的自己算得利落,刚刚扭扭捏捏的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咱们走。”邵凡安说着要去抱他,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走。”

邵凡安心说小孩儿开始闹别扭了,怕雷还不给抱,但嘴上也没说啥,不让抱就不抱了,就改牵他手。

他牵住段忌尘的手,领着小孩儿往前走了没几步,小孩儿挣了一下,又攥住他手指反握回来。他一下子从牵着,变成了被牵着。

然后段忌尘就有模有样地领着他一路追着雷声而去。

那天雷在不远处的山头上一道接着一道的往下劈,听着声音就挺骇人的。

邵凡安低头看看段忌尘圆圆的脑瓜顶,忽然问了一句:“挨雷劈疼不疼?”

段忌尘立刻咬了咬下嘴唇,眼睛巴巴眨了好几下,看样子是想哭,但拼命忍住了,过了片刻才带着几分委屈回道:“……我爹不让我去找你。”

说着就想去揉眼睛,邵凡安拦着不让他揉,还说道:“那你不该好好听你爹的话吗?”

段忌尘脑袋压得低低的,又过了好一会儿:“可是我想你。”

邵凡安看看他。

他低着脑袋继续道:“你不下山,也从未回复我的消息。”

邵凡安微微一皱眉,他在山上从未收到过什么消息,刚想开口问一句,段忌尘牵着他在前头山口一拐,一道巨雷忽然炸在他俩脚边。

段忌尘后背明显僵了一下,还是往邵凡安身前站了站,看那样子像是想护着他。

邵凡安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然后一伸胳膊把他抄了起来。

前方便是离落雷最近的地方,果不其然,在雷声最为密集的交界处赫然显出一道裂缝。

那裂缝看着颇为眼熟,之前他俩在鬼村闯阵时便是找到了和这一样的缝隙。

看来这便是出阵的阵眼了。

邵凡安托着段忌尘的屁股让他站到最上方的大石头上,喊他先进去。段忌尘回身拉扯了一把邵凡安的衣袖,邵凡安随即道:“你先进去,我马上。”

段忌尘一只脚跨进裂缝里,邵凡安掀了下衣摆正要跟上,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我也很好奇,他的选择。”

那声音由远及近,尾音几乎撞进他耳膜里。

他愣了一愣,那声音又道:“你说他会在你们两个之中选择谁?”

段忌尘两只脚都走进了裂缝之中,这时像是发现了不对劲,回过头来喊他:“邵凡安——”

那声音蛊惑,如幻如真,继续道:“你猜——他会舍弃谁?”

邵凡安僵着身子没去回应,那声音渐渐淡去,突然之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他脸颊上。

他侧过眼,眼前飘过一阵被风吹乱的雪花。

那雪花有鹅毛大,他下意识追着落雪的方向看过去,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并没有见到南疆的竹楼,在他身后出现的,是一条飘着雪的街道。

街的两侧全是行色匆匆的过路人,墙头的树枝被雪压得很低,街道的尽头站着一个小小的背影。

那天风雪交加,雪下的特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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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寒风裹着冰花,兜头吹在脸上,邵凡安低头揉揉眼皮,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

周围都是匆忙赶路的陌路人,整条街上十分安静,耳边唯有风声和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邵凡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前有两串快要被风雪覆盖的雪脚印。

那脚印长长的,从他这一头,慢慢延伸至人群之中,遥遥通向街的尽头。

邵凡安的脸颊被风雪吹得通红,他伸出手来想捂捂脸,可两只手也被冻得冰冰凉凉。

他低头看看手,自己的手掌小小的,关节处又红又肿。他试着朝手心里哈口气,哈出来的也只是一片没有温度的白雾。

他神色茫然地仰起头,四周来来往往的尽是一张张冷漠而陌生的脸。他垂下眼帘,眼前的雪脚印已经开始慢慢消失了。

他往前挪了两步,小小声喊:“爹……娘……”

那声音太小了,还未传远,便被卷进了风雪之中。

“邵凡安——”

远远地,似乎有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

邵凡安脚下一顿,回头看了看,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喊声再次入耳来,这次变得清晰了许多:“邵凡安!!”

这把声音……邵凡安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究竟是谁。他回身望向街道尽头,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变得犹豫。

就在他心生动摇的那一瞬间,周围来来去去的路人们突然停住了脚步,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面孔统统朝向了他的方向。

这时邵凡安才注意到,这些“路人”都没有五官,他们的脸上皆是空白一片。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猛窜上来,邵凡安激灵一下,立刻扭脸朝着反方向跑去。

他这会儿个子小小的腿也短,一步踏出去,本该跑不了多远才是,但一脚落下的刹那间,周围的景象唰地一下全都飞速后退。

片刻之间,他眼前倏地一恍,整个人产生了一股极大的晕眩感。等这晕劲儿过去,他晃晃脑袋回过神来,转身定睛一看,那漫天的风雪和整条街道都已被他甩到很远的身后,一个小孩子站在雪中,正脸面朝着他的方向,脸蛋儿上也空空的,没有五官。

邵凡安愣愣地看着“他”,脑袋里像是搅了浆糊一般,很费力的转了一下,然后慢了半拍地反应出来,这是八岁时候的他自己。

是幻术!

他一下子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刚刚他差点就要被幻阵困住而不自知了。看来段忌尘成功破阵以后,这鬼阵立刻又起了变化,转而对付起他来。

邵凡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潮汗,一转身,眼前的景象又是一换。

南疆竹楼,一楼大堂。

左右两边的堂柱上各绑了一个“人”,都没有脸,看衣服能分清一个是当年的他,另一个是贺白珏。

同样没有五官的苏绮生站在堂厅的正中央,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我也很好奇,他的选择。”

邵凡安刚从上个幻境里闯出来,此时的脑壳好歹是清醒的,这幅场景他之前也刚见过一遍了,这会儿心里起不来太大的波澜,张嘴便骂道:“呸!个老不死的!好奇个屁!做人这么缺德怪不得你孤寡终生!”

这幻阵还会闹出啥幺蛾子来他也无从得知,他脑子狂转,正琢磨下一步怎么办呢,耳边又传来那道声音:“邵凡安!来——”

是成年段忌尘的声音!

这次他再没半点犹豫,拔腿就追着声音跑。

那声儿忽远忽近的,带着他上了竹楼二楼。

这时幻境的边界处开始猛烈震动,周围的景色再度变化。邵凡安强迫自己别转头去瞧,可幻境里的声音还是一丝不落地传了过来:“呜呜呜——大师兄——救命——”

那是一片带着哭腔的求救声,有男有女,是他的师弟师妹们。

邵凡安心里狠狠一颤,段忌尘的声音及时压了下来:“邵凡安!!记住我说过的话,你在幻阵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信!那都不是真的!!”

邵凡安掐住手心儿稳住心神,追随着段忌尘的声音翻上了竹楼的小阁楼。

他猫身进了阁楼,阁楼的正中央是那处破阵的裂缝。

段忌尘的嗓音重重闯进他耳膜:“回来!”

他就地一滚,一猛子扎进裂缝中。

紧接着,他迎来好一阵天旋地转。

他像是从很高的地方掉入水中一般,啪得一下,整个人拍进了水面,然后坠到很黑很深的地方,再慢慢上浮。

水面上有粼粼的光,他挣扎着向光而去,破出水面的一刹那,一下子睁开了眼。

醒来的那一瞬,他觉着身上疼得慌,简直感觉骨头缝都像是在疼。

他眨了眨眼,缓了一下才发现疼不是幻觉,是段忌尘把他抱在怀里,两只手铁钳似的勒他勒得死紧。

邵凡安勉强醒过神,大半个人还是晕头转向的。段忌尘的头扎在他肩窝上,那一头长发糊了他半脸。他吹开脸上的头发丝儿,有气无力地道:“松开,再勒我就真回不来了……”

段忌尘肩膀颤了一下,放开他,脑袋一抬起来,脸色惨白:“……你吓死我了。”说完就又要搂过来。

他俩此时离得太近,段忌尘头发上那个香喷喷的味道一个劲儿往邵凡安鼻子里钻,邵凡安身体还没缓利索,心脏本就砰砰跳得厉害,这会儿可受不得刺激,赶紧拍拍段忌尘肩膀让他离远点:“起来起来。”

邵凡安刚刚应该是晕着的,现在人是躺在地上的。他坐起身揉了把脸,就掸掸裤腿儿自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