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第63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凤隐双手抱圆,以气御剑,他袍袖鼓荡,周身骤然焕发出无穷无尽的气劲,脚下轻移,真气竟能幻化成肉眼可见的金色光影,凤凰翎羽般重重绽放,无数根翎羽凝成尖锐的利器,停在半空中,齐齐指向沈墟。

  群雄悚然动容,这一根根翎羽,其实是一重重真气,这玉尽欢不光能将真气外化,甚至能随心所欲将其凝化成型。不但能凝化成型,还能肆意改变速度与方向!真正是杀人于无息!这份内力,着实出神入化,不可思议!

  “这,这是,涅槃神功!”有内行人失声惊呼,“他,他是魔尊凤隐!”

  凤隐唇边隐现冷笑。

  下一瞬,漫天的金色翎羽齐齐下坠,轰声不绝于耳,如星驰电走,雷霆万钧!校场上铺就的坚硬黑砖与强悍的真气碰撞,悉数被炸成飞瓦碎屑,向四周迸溅。

  只听场上惨叫声不绝,许多来不及躲避或运气抵抗的人被尖锐的碎石砸中或划伤,登时鲜血长流,抱头鼠窜。

  整个逐鹿校场几乎被炸成筛子,唯有沈墟周围幸免于难,凤隐缩地成寸,眨眼间飞身而来,握住夺情,挥剑下劈。

  沈墟横剑抵挡,皎洁剑身映出他清冷如水的双眸。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凤隐猛斫一下,又一下,连斫三下,皆用了十成内力。

  随便换个人来,不免剑断人亡。

  沈墟虎口被震得破裂,硬生生扛住,不退分毫,咬牙飞起一脚,直往凤隐胸口踹去。

  他这一脚,也用上了十成内力,

  随便换个人来,胸骨碎裂转眼暴毙。

  凤隐生受了,单手掰住他的后脚跟,使劲一旋,沈墟整个人不得不跟着旋转数圈,双脚轮踢,飘身至场上青铜柱,猛地反蹬,又挺剑刺来,颇有不死不休之意。

  凤隐没躲。定定地望着他。

  沈墟心念一动,去势顿减。

  但已是不及,不欺轻轻划破衣衫,送入凤隐胸口。只一点剑尖,沈墟大骇,面色陡变。

  司空逐凤原本冷眼旁观,此时平地怒喝:“凤隐!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凤隐眯起双眼,面色轮换,阴晴不定,眼里聚起浓重的阴翳:“你真要杀我?”

  这句话理应是问句,但他这般平淡地说出来,就像是私下里已经确认。

  沈墟眉心蹙起。

  刹那间,诸般往事浮上心头,玉尽欢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为他挡了摘星手,他与他纸上论剑,琉璃莲花灯,荷塘凤求凰,真真假假,如梦如幻。他的手渐渐离了剑柄,怔怔后退。

  而后,他心间一凉。

  起初,他以为是他心灰意冷而遍体生寒,这寒意从心间生,席卷了四肢百骸,炎炎夏日冻得人牙齿打颤。过得几息,他才恍然,原是他心上插进来一把剑,一把真的剑。这把剑太冷,冷得就如他的主人。

  天池圣教,睚眦必报。

  此言非虚。

  喉头一腥,热意涌出,点点猩红滴落衣襟,如绿枝枝头绽开红花。花儿迎风怒放,很快连成一片,盖过绿意,触目惊心。

  沈墟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现在他不光感觉到心冷,还感觉心很痛,痛得他言语破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我以为,以为……”

  我们起码是朋友。

  可笑。

  可笑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凤狗,我也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第67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悬镜峰顶,经纶院中,朗朗读书声催人欲睡。

  院门外,七岁的沈墟跟大不了他几岁的常洵和殷霓一起被罚扎马步。

  起因是,常洵与师叔门下弟子打架,殷霓帮忙,沈墟从旁丢石子,把人打得满头包,惹得风不及吹胡子瞪眼好不生气。

  完了一起被罚,常洵怪沈墟下手太重,什么丢石子?明明扔的是他妈的砖头!

  殷霓护着沈墟,说孩子小不懂事。

  常洵心有不悦,说沈墟人小心黑,长大了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不知要拖累多少人。

  殷霓就跟他拌起嘴来。

  于是扎马步的时长又从上午延至下午。

  这本是小时候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那日沈墟受完罚回房就发起了高烧,后续的记忆就变得模糊起来。

  此时昏昏沉沉中,头痛欲裂,情状倒与那次生病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难受,一样的胸口憋闷。

  忽然,唇上一片濡湿,他猛地一惊,记起那次生病,也有人这般用湿毛巾沾了水,给他拭唇擦身,他一直以为那人是霓师姐。

  如今想来,那人力道那般大,擦得他嘴巴都要破了,断断不是一向待他温柔的殷霓。

  霎时间,常洵四肢缺了仨的惨相浮现在脑海。

  沈墟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苦味蔓延,蓦地翻身,呕吐不止。

  “啧,好不容易喂进去的药。”耳中送进缥缈失真的嗓音,有人一下一下轻抚他背脊。

  他挣扎着想撩起眼皮,眼皮却重若千钧,背上的手掌似有抚慰人心的魔力,眨眼间他就又被梦魇拖入混沌的黑暗。

  黑暗的夜。

  天池百里碑,奈何宫。

  烛火辉煌,彻夜不息。

  谁都不知,奈何宫的地底下,还有一个早些年刚挖出来的地宫。

  “圣姑已起了疑心,正在四处找寻沈少侠的尸身。”苍冥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点担忧,“尊主,不若将沈少侠交给属下,属下将他另行安置……”

  凤隐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垂下眼帘,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腿上沉睡之人的乌发:“你能将他安置在何处?她如今软禁了武林各门派的掌门和骨干,又对沈墟下了江湖追杀令,如今除了我身边,他哪儿也去不了。”

  说到此处,他指尖微顿,倏地展露森然锋利的微笑,像个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的恶劣顽童,玩味道:“奇怪,以前我怎么从未想到此节?”

  苍冥心感不妙:“什么?”

  “你说,他醒来后,我要是整日灌他迷汤将养着他,让他不得不乖乖待在此处,陪着我,他会如何?”凤隐歪着头,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想法,想了一阵,若有所思地笑了,“哈,那样他就要气疯了。”

  不光会气疯,还会再捅你一剑。

  苍冥觉得沈少侠再不醒,他家尊主就要精神失常了。不对,他家尊主本来精神就不大正常,眼下已经在变态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苍冥忧心忡忡,满脑子都是“要是被圣姑发现沈墟藏在奈何宫而他知情不报,他是要横着死还是竖着死”的问题,只听他家尊主幽幽叹了口气:“唉,还是生气的墟墟有趣,这般成天昏睡,除了听话些,百无一用。”

  苍冥惊了,现在重要的是这个么?不是,不对劲,你指望他能有什么用?嗯?

  百里碑黑风牢。

  牢内光线昏暗,腐烂的稻草气息和浑浊潮湿的血腥气充斥鼻间,压低了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小声议论。

  “这饭吃不得,里面定是掺了化功散一类的毒物!”西门昼面色灰败,忿忿地踢一脚身边瓷盆里的粗陋饭菜,“否则为何这许多日过去,我一身功力,竟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邪门!”

  “掺了药又如何?”赫连春行有气无力道,“他们每两日才送这么一顿饭,要想活命,不被饿死,不吃也得吃。”

  “眼下可如何是好?”

  西门昼环顾一周,眼看大家伙儿全都饿得面黄肌瘦,不禁抚膺长叹,同时忧心如焚,群龙不可一日无首,他扶摇门本就日渐衰落,此番连门主都被魔教掳了去,那些门徒弟子们恐怕跑的跑,散的散,再也凝聚不起来了。

  “司空逐凤将我们软禁于此,不过是想以此要挟各门各派臣服魔教。”冲云子道心稳固,处变不惊,阖目表态,“贫道与冲凌师弟一样,就是死,也不服那黑鸦丹。”

  西门昼瞥他一眼,心中微苦,心说你青云观人才济济,除了你和冲凌,还有其他冲字辈五位真人,随哪个择出来都能独挑大梁,动摇不了根基,只我扶摇门危矣!

  他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裘潮生就比他直爽得多,冷哼一声,讥讽道:“冲云掌门义薄云天,舍身殉道,裘某佩服。只是你这青云观掌门闲云野鹤惯了,想闭关就闭关,想如何便如何,掌门之位形同虚设,青云观有你无你都一样,不像我那大同学宫,缺了裘某,怕是连一天都周转不灵,你耽在这里,自然不急,裘某可急得很呐。”

  “是啊,裘宫主日理万机,俗务缠身,忙里抽空还要强取女子功力,贫道区区闲职,自是比不上。”冲云子老脸一板,反唇相讥。

  裘潮生眉毛竖起,登时就要发作,无奈全身疲软,经脉空荡,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恨恨地咬起后槽牙,嘴上不与他争辩,心里则盘算着出去后要将这老家伙碎尸万段。

  沉默了一阵儿,吃完饭依然饿得不行的楚宝儿瘫在地上,弱弱地问:“我们被关了多久了?”

  因为释缘漏网所以被抓来充数的释空方丈双掌合十道:“回小施主,今日已是第十三天啦。”

  楚宝儿麻了,在地上烦躁地打起滚来:“怎么我娘还不来救我出去!”

  释空宽慰:“小施主,这天池百里碑高耸入云,山脉险绝,易守难攻,楚庄主要赶来救你,多少得费些功夫。”

  他没说百里碑守卫森严,楚惊寒就是想攻也攻不上来,已算得上是对担惊受怕的少年多加照拂。

  楚宝儿把瘦了一圈的脸皱成一团腌菜:“唉,我看不如都吃了那什么黑鸦丹吧,小爷只想早日回去,见我娘亲……”

  “万万不可!”冲云子喝道,“魔教的黑鸦丹岂是什么好物?一旦服下,每过三个月就要续上,否则毒发身亡,死相极惨!”

  楚宝儿不屑道:“那就每三个月一服呗,又有什么难了?总比耽在这里等死强吧?”

  “你当你想服,魔教就会大大方方地给么?”冲云子横他一眼,眼神里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到时候你若不乖乖听话当条俯首帖耳的魔教走狗,他们岂能让你续命?你堂堂落霞山庄少庄主,难道愿意低声下气侍奉魔头?”

  楚宝儿不过提了一嘴,就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通,他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一群人各怀心思,静坐发呆,忽听得外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他们瞿然一惊,相视一眼,神情各自凝重起来。

  这些日每日都会有人拿着黑鸦丹前来相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服下丹药归顺圣教,当然,魔教那帮心狠手辣的畜牲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好言劝说,要不是第一天他们强灌冲凌服下黑鸦丹,而冲凌转头就撞墙自尽的话,此时也轮不到怀柔手段。

  从方才那一场谈话来看,司空逐凤打的主意已经在慢慢奏效,有人态度软化了。

  “那帮人还是没松口?”

  阳光灿烂的中庭下,凤隐懒洋洋倚在太妃椅上,屈指逗弄着怀中赤狐,那狐狸刚到奈何宫时,又瘦又丑,瘸了一条腿不说,耳朵还缺了半只,如今倒是养得油光水滑聪颖机警,只是生性顽劣,常常摸去厨房偷吃活鸡活鸭,或者大摇大摆捉弄侍从,还惯爱狗仗人势。

  常言道,物似主人形。

  秦尘绝阴恻恻扫了一眼前方的人与狐,回道:“禀告尊主,裘潮生与西门昼已主动服下黑鸦丹,方才已派人送他们下山。”

  凤隐似乎不感兴趣,淡淡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抬起赤狐下巴,不轻不重地搔了搔,那狐狸舒服地眯起眼睛,亲昵地呜咽一声,翻过肚皮。

  凤隐又挠起它的肚皮,头也不抬:“圣姑吩咐你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秦尘绝顿了顿,明知故问:“不知尊主问的是哪件事?”

  “你觉得呢?”凤隐卷起唇角。

  “若是有关沈墟的那件事……”秦尘绝故意拖长了语调,“那就恕属下无可奉告。”

  “他死了。”凤隐倒也不计较他态度倨傲,反正这些年来也习惯了,只是叹了口气,“回去告诉圣姑,别再浪费本教人手,本尊亲手捅的那一剑,正正瞄准了心口,沈墟已死岂能有假?难不成是不信本尊的准头?”

  “尊主勿怪属下过分谨慎小心。”秦尘绝道,“毕竟有岚姑的例子可循,这死人转眼就活过来,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