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第21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你怪我么?”楚惊寒心头酸楚,落下泪来,幽幽道,“唉,你怪我也没法子。”

  柳湘亭起先面目狰狞,后来逐渐平静,最后嘴唇翕张,颤声说了句什么。

  楚惊寒附耳去听,微微一怔,道:“嗯,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放心去吧,我会待宝儿好的。”

第22章

  楚惊寒杀伐果断,世间罕有,堂下众人皆噤若寒蝉,暗自叹服。

  “楚庄主是非分明,大义灭亲,和尚佩服!”

  三昧和尚拱了拱手,依诺起身,从随身破包袱里取出插针袋子,替楚宝儿诊治疗伤。

  此间事了,落霞山庄的扈从们连赶带踹,以不要打扰大师看诊为由,将楼内无干人等全都清除出场。

  沈墟原本也要走,却被一道娇滴滴的嗓音唤住了:“公子留步!”

  沈墟转身,见是花意浓,目露疑惑。

  花意浓嫣然一笑:“你就是今夜跟玉哥儿一起来的那位沈公子吧?”

  沈墟听她称玉尽欢为玉哥儿,语气神态甚为亲昵,应是常在一处玩的。他待在此地本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此时对上花意浓更是不自在,匆匆点了点头,抬腿就要走。

  花意浓忙拉住他:“今日藏秀楼突逢人祸,未能好好款待沈公子,是我们招待不周,好在妹妹们已在二楼雅间摆好酒桌,就让花娘略尽薄酒,给您压压惊。”

  沈墟蹙眉,当然不肯,但他嘴笨,花意浓又热情如火,他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推辞,两人拉拉扯扯间,那厢楚宝儿满脑袋扎满了针扎成个小刺猬,又放了大半盆的血,悠悠醒转。

  彼时他虽然昏迷,朦胧中却也隐约知道发生了何事,醒来不见父亲身影,已知凶多吉少,内疚、自责、愤恨一齐涌上心头,一切祸端皆因己而起,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楚惊寒也不去安慰他,呆呆坐着,一声不吭。

  “余毒已尽,和尚再开张调养的方子,回去好好卧床休养,不出月余就可大好。”三昧和尚铺纸挥墨,三两下写好方子。

  楚惊寒接了方子过目,见都是些当归红参灵芝等滋补草药,转手给了贴身扈从,叫他按方抓药。

  扈从跑出去,三昧在旁垂手等了一阵儿,见楚惊寒悠悠喝茶,没有一点儿要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询问:“岚姑她……”

  “岚姑不在我手上。”楚惊寒道。

  和尚怔了怔,随即双眉竖起,鼻子都气歪了:“你骗和尚!”

  “哼。”楚惊寒面上犹似凝满了寒霜,单手按上刀柄,冷声道,“今日我不光要骗和尚,还要杀和尚!”

  三昧大惊:“和尚救了你儿子一条命,你竟然要恩将仇报!”

  “恩归恩,仇归仇,你逼死我夫君,此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楚惊寒瞪大眼睛,里面果真恨意滔天,女人一旦恨起来,直可毁天灭地,她环视整个琳琅满目的藏秀楼,牙齿咬得格楞响,“不光和尚你,还有这整个藏秀楼,今日都得给我夫君陪葬!”

  “好啊,怪不得你要将无关人等都轰出去,原来是存了这样的歹毒心思,恩将仇报,还生怕被人瞧了去堕了你落霞山庄的威名!哼哼,姐姐果然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不愧当世女中豪杰,小妹佩服!”花意浓撒开沈墟的手臂,提气跃出,“但你要真当我凌霄宗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捏扁搓圆,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双剑齐出,交叉撞击,铮铮声不断。

  听此号令,二楼廊上登时响起一片“刷刷”抽剑声,窈窕身影纷纷跃下,衣袂翻飞,五彩缤纷,直如天女散花。

  原来楼内姑娘大多也都身怀武艺,她们个个手持双剑,娇颜怒目,比起男儿来不遑多让。

  于是,落霞山庄的扈从们持大刀横于胸前。

  藏秀楼的姑娘们持双剑严阵以待。

  楼内一时剑拔弩张,静得针落可闻。

  原本落霞山庄在京城一家独大,近几年魔教凌霄宗靠经营妓院生意落地生根,逐渐财粗势大,暗地里的各种较量愈演愈烈,明面上却尚未撕破脸皮。

  今日一战,不论输赢,就算是正式打破了百年来正邪两道井水不犯河水的现状,率先揭开了面儿上那层粉饰太平的轻纱。

  兹事体大。

  楚惊寒在犹豫。

  花意浓也在犹豫。

  便在此时,后院传来一声没命惊呼:“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伴着惊呼声涌入的,还有滚滚呛人的浓烟。

  沈墟莫名觉得这嗓音有些耳熟。

  未及细想,噼里啪啦,丁零当啷,一顿没命乱响。

  原来僻静的后院乃花客留宿处,这么一嗓子喊将起来,许多光膀子赤条条的汉子耳听起火,也顾不得那许多,争相抱了美人与锦被,纷纷涌进前厅。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两边原本虎视眈眈兵戎相见的人马都被惊慌的人群冲散,个个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被推来搡去转得晕头转向,别说东西南北了,连出去的门儿都找不着。

  混乱中,叫骂声此起彼伏。

  “哎哟你丫踩我脚了!”

  “刀!刀!”

  “啥刀?叨叨啥刀?”

  “你刀差点削了老子鼻子!他娘的能不能把招子擦擦亮!”

  “妈呀我刚摸到了一个光膀子大兄弟的胸毛!”

  相较于旁人的张皇失措,沈墟冷静得过了头,他始终站在原地,不时挪动两步避开横冲直撞的人,突然间手腕一凉,接着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牵引着飞奔起来。

  浓烟缭绕中,他隐隐辨认出前方好大一蓬的身影。

  “玉尽欢?”沈墟被烟熏得呛咳两声。

  拉着他撒丫子狂奔的人扭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看热闹看够了?再不走,连命都要看没了!”

  沈墟被他紧紧握着腕子,反而施展不出轻功,想挣脱,一挣之下,却纹丝不动,索性放任不管,问道:“火是你放的?”

  “嗯。”玉尽欢似乎挺得意,“我放了个炭火盆儿,雇了个人,扛着这——么——大——的蒲扇搁那儿狂扇呢。”

  说着,还腾出手来比了个西瓜。

  沈墟:“……”

  也好,这样两边一边忙着救火,一边忙着逃命,就打不起来了。

  大门已经被堵死了,只有反其道往后院跑,那里有后门,还有两个小侧门。

  正跑呢,玉尽欢忽然一个急停停下了。

  沈墟没防住,鼻梁狠狠撞上了玉尽欢的背,这一下势劲力疾,酸痛直冲天灵盖,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啧,怎么躲什么来什么呢……”玉尽欢一边悄声嘟囔,一边拉沈墟往假山后头藏身,一转头,就瞧见沈墟梨花带雨,脱口而出,“怎么又哭了?”

  沈墟摸鼻梁的手顿了顿,狐疑道:“你几时看我哭过?”

  作者有话要说:正臭着脸扛着苕大的蒲扇扇火盆的苍冥:“……”

第23章

  玉尽欢心弦一紧,他平常骗死人不偿命,这会儿接话也接得脸不红心不跳:“前些日你不是一直昏迷吗?许是被梦魇着了,总没日没夜地淌泪。”

  他这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沈墟确实在梦中哭过,却也没夸张到没日没夜的地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墟弟定是遇到了什么顶难过的事。”玉尽欢面上堆满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疼爱之色,“他日若有机会把酒临风,你好生倾诉一番,哥哥我也好为你排忧解难。”

  “……”沈墟是个脸庞极薄的人,不便将“我俩不熟”四个字挂在嘴边,这就眉头一皱,岔开话题:“你带我躲在这里做什么?”

  玉尽欢亲亲热热挨着他,手中折扇扇柄往假山孔洞里虚点一下:“喏,那位楚庄主正寻仇呢,打打杀杀的,容易误伤,我们还是避开点好。”

  “寻仇?”沈墟探头往洞里张望,果见庭院内草木扶疏,二人正大打出手。

  其中一人红颜劲装,是楚惊寒,另一人自然就是逃跑未果的三昧和尚。

  三昧和尚赤手空拳,武功平平,几次三番想逃跑,都被楚惊寒的刀给逼了回来。

  楚惊寒也不急着要他的命,就像只逗弄老鼠的猫一般,将他逗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院内狂奔疾走,蹦跳翻滚,没多时就汗出如浆,气喘如牛,后来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四肢摊开仰面往地上一倒:“和尚不逃了,你……你给个痛快,直接杀了和尚吧!”

  “直接杀了你岂不便宜了你?”楚惊寒冷哼,“我要先剜了你眼睛,再割了你耳朵,切了你舌头和鼻子,最后剥皮抽筋,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啊!天下最毒妇人心,此言果然不虚!”三昧原已不想活,被她言语一激,反激出了斗志,挺身鱼跃而起,顺手抄了身旁一根扫帚棍,惨然道,“和尚小时候师父常劝我要勤练武功,和尚不听,还发誓说以后行走江湖绝不用师门武功,今日和尚反正已经破了一誓,也不怕再破一誓,恶婆娘,看和尚跟你斗上一斗!”

  说着,一声暴喝,将手中扫帚棍挥舞得飒飒生风,与此前判若两人。

  楚惊寒也不惧他,提刀纵来,直攻要害。

  三昧木棍疾横,斗地点出,迳刺她右腕。

  楚惊寒却手腕一抖,将刀从右手换至左手,调换速度极快,来势竟丝毫未缓。

  三昧没料到此女能在千钧一发的打斗中左右手更替用刀,一惊之下,忙收棍回身,危急中乘势跃起,勉力从斜侧面蹿过。

  只听“咔嚓”一声,楚惊寒的刀已砍下扫帚棍的一头。

  沈墟于假山后轻轻“咦”了一声。

  “双手轮替使刀,这是落霞刀法能从众家功夫中脱颖而出所仰赖的独门秘技。”玉尽欢将手中折扇拨开又合拢,合拢又拨开,“刀不像剑那般轻灵飘逸,常人使刀或惯用右手,或惯用左手,练得久了,难免一手力大,一手力小,临场若需换手,必定生疏滞涩。落霞刀法却要求所习之人左右手势均力敌,以求交战时能在出其不意时轮换自如,使出杀招,他们甚至还将这轮换的手法融入到刀法中去,是以落霞山庄的刀比别家快,也比别家诡奇多端。”

  沈墟从鼻间“嗯”了一声,继续凝神观战。

  十招内,三昧的扫帚棍已被砍了三次,眼下只剩下小小一截,拎在手里与他魁梧的身形一比较,显得有些可笑。

  “和尚小心了,现在我要刺瞎你左眼!”

  只听楚惊寒一声轻啸,凝着寒光的刀刃劈空而来。

  三昧既听她说要刺他左眼,立即挥棍护住左半边身子,他这一路棍法叫作“天罗地网”,全力使将出来能将全身要害护得密不透风,但他学艺不精只学了个五成。不过就算只有五成,护住半边身子也绰绰有余。

  此时,沈墟摇头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玉尽欢问。

  沈墟道:“他错了,楚惊寒根本没想刺他左眼。”

  只听庭院中传出“啊”一声惨叫,三昧捂着右眼弯下腰,掌缝间血流如注。

  果真不是左眼!

  玉尽欢不免惊讶:“你能看清楚惊寒的刀?”

  沈墟沉吟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