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中了情蛊 第8章
作者:归阙
叶授衣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可他知道,没有。
四肢百骸热血褪去,徒留一片冰凉,沉寂许久的幻觉又开始出现,眼前乍然人声混乱,影影绰绰,又是红绸、少年、和刀光……
他压住疼痛,强逼自己再度看清眼前——
傅听涯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阴冷狠决:“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
“死生不见。”
言罢,傅听涯冷冷甩袖,大步离开,走过被他一掌打得直不起身,单膝跪地的叶授衣,就像走过路边一块石子。
叶授衣以手支地,痛苦的喘息几次后,才终于有力气虚弱问道:“听涯……为……为什么?”
“我不杀你,已是看在往日情分。”
“现在,给我滚。”
傅听涯停在门口,却未回头看那一地鲜血狼藉。
他此刻只觉恶心。
难以忍受的恶心。
叶授衣几近无措的看着傅听涯远去的背影,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想因为胸口的刺痛更为狼狈的扑倒,摔得半趴在地上,一丁点尊严都不剩。
——恩断义绝……死生不见?
这样鲜血淋漓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洁白剔透的六出花飘进来,落在脸上,化成一朵凉凉的水滴,就像是江南的绫罗,搭在少女月般的皓腕上,叶授衣看见水面上悠悠荡过的一只乌篷船,又看见一枝白玉兰生出屋檐之外……
眼前随之一片黑暗。
“大人,您可算醒了。”
睁开眼即对上少女担忧的脸,叶授衣撑起身,又在马车一个摇晃之下白了脸色。
“大人,您……”
“溪云,这是到哪儿了?”叶授衣缓了一会儿,问道。
“大人,到琼州了,再走两日,我们便到北塞了。”溪云回答完,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听完这个回答,叶授衣看上去像是走了一会儿神,良久,他竟摇头笑了笑:“我现在都不信……半年前自己还能骑马七日从北塞奔到京都……”
“大人您受太多伤了……”溪云蹙眉:“将养着,早晚会好的。”
“也许吧。”叶授衣淡淡应道。
“您……您为何又要……”明明已经离开了,您为何又要回来?
“戍守边关,戎马一生……就是我的命罢。”叶授衣心中明白溪云想问什么,答道:“先前是我自己想差了。”
“这样也挺好的。”
“陛下那里……”
“陛下自有他的考量。”叶授衣虽说得恭敬,却声线极冷。
先是让他卸职回京,又在他和傅听涯决裂之后重调他回边疆……
叶授衣不知道是隆元帝终于对他放下了心,还是这本来就是一出离间之计。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溪云犹在担心。
“这次回去不领兵了。”叶授衣解释道:“只是封地在那边儿而已。”
言罢,浓浓的倦意涌来,叶授衣又阖上了眸子。也许是先前被伤得太狠,藏在心中的那只小虫再不像先前那般安稳,而是贪得无厌的啃食着他的血肉,又将岩浆一般的毒液注入他的鲜血,用幻觉和疼痛逼他回去,去找傅听涯——
去找它的归宿。
那日之后,他便从自己安插在宫中的人口中得知了傅听涯曾去见过新后的消息。
其实也不算冤枉,「牵肠」他确实用了,就在他和傅听涯大婚的那一日。
不过不是用在傅听涯身上,而是……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时至今日,叶授衣虽不后悔,但却会伤心。
恩断义绝,死生不见……
师徒之恩,夫妻之义……
你既不信我,那便都罢了吧。
即使代价可能是生命。
星点白色染上发尾,叶授衣再次昏睡过去。
第十章
“公主……你等等我啊——”
“你叫我什么?”又粗又长的辫子梳在脑后,乔装打扮后一身汉人衣裙的姑娘一把将跟在自己后面的小丫头拉到怀里,一侧身躲到了小巷中去。
“啊……小姐恕罪……”瑶儿慌张抬头,正对上她家主子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这里不是你的故乡吗?如今回来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我……”瑶儿嗫嚅。
“我看着你一路战战兢兢的,就像只被群狼猎捕的可怜小羊羔。”
“小姐,我担心你的身份……”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发现的了?”卓江眯了眯眼睛:“就算是被发现,护住你一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记得你是十六七年前到我身边儿的,以前是汉人吧?”
瑶儿垂首,被困在卓江双臂之间,显得娇小无比:“是,奴婢乃秦州人。”
“被掳去北戎那年我只有六岁,幸得公主垂怜,得以侍奉在您左右,免了诸般折磨。”
卓江闻言慢慢松开了对瑶儿的钳制,她退后几步,思索片刻才试探的道:“瑶儿?”
瑶儿依旧垂首,轻声道:“奴婢今生都是公主的人,旁的……瑶儿也不敢去想。”
“你……”
瑶儿轻轻抬头,眼神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以奴婢的身份地位,有些选择轮不到奴婢来做,公主只需要知道,瑶儿永远感激您,不会背叛您就好了。”
卓江抿了抿唇,终究没能说出半句安慰的话,她沉默片刻,道:“北戎立国于草原荒漠,极北之地寒冬难渡,发兵南下……实也生存所迫。
今我父王有与中原通商来往之意……我此次冒险入关,是因为听有传言道,父王欲将我嫁与中原镇北侯,以授和平友好之意。”
“镇北侯……叶授衣?”瑶儿脸上震惊:“公主为何不入宫?”
“和亲看上去像是无能求和之举,我父王更是不忍我离故土太远,而叶授衣的封地就在北塞……”
卓江看上去想要解释更多,但似乎碍于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最终只道:“罢了,左右就跟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公主,我家主上邀您过府一见。”悄无声息而来的黑衣暗卫高大的身躯堵在巷口,态度却不卑不亢。
卓江一下子将瑶儿护在身后,脸上先是狐疑,后又了然:“你的主子……叶授衣?”
暗卫颔首,摆出请的姿势。
卓江放松了些,她甚至笑了下:“不愧是守住北关十余年,大名鼎鼎的叶侯。”
在北塞的势力足够可怕,她这才刚刚入关,便已被发现。
也难怪中原的皇帝在得到北戎王欲将公主嫁给叶侯后,不惜冒着君臣离心的风险,亲自出手废了自己最好的将军,再以此为借口夺取他的兵权。
卓江迈入侯府,第一次见到眼前男人呢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她听过这人很多战场上的故事,在得知自己将要嫁给对方后,也在心中描绘过更多次这个人的模样,不外乎是身高体壮,虎背熊腰的大汉,气场强势,狂野豪迈。
然而此刻那站在一道门前的人,倒更像是那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子,清润如水的气质,一袭单薄白衣外罩着厚重狐裘,黑发未束,眉眼清俊,在看到她的同时,唇角礼貌地勾起一抹笑意——
只在抬眸的一瞬间偶然泻出的一线锋芒冷光,象征着他的真正身份。
“见过公主殿下。”叶授衣道。
卓江刚想要答话,却意外的瞥见眼前男子被风吹起的发间夹杂着几抹刺眼的雪白。
家仇国恨,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自己也是,叶授衣也是。
卓江想。
她看见他在这三月天里身披狐裘就已明白,眼前的男人再也领不了兵了。
可是这个人似乎只需要身在北疆,就能定住数万军心,定住北疆千里赤土。
中原的皇帝确实可怕,足够冷血睿智,也足够物尽其用。
叶授衣近些日子变得愈发嗜睡,药碗搁在桌上,他便靠在软塌困得睁不开眼。
迷蒙间思绪纷杂而来,看到卓江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隆元帝虽老,手段之狠辣却仍是不减当年。
玉兰花开得正好,像薄雪埋了一树苍白,他又梦见那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狼崽子——
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眼梢一挑一勾之间已得见而今冷漠凉薄模样,但眸光深处终究还是暖的,像只在稻草中打滚的幼兽,浑身都是阳光的甜味儿。
“你是谁?”小傅听涯警惕问道,然而眼睛却毫不掩饰地直直黏在他的佩剑上。
叶授衣早就听说过宫里有这么位身份尴尬的小殿下。
此刻第一次见,愣是让对方这幅故作老成的模样逗得心痒。
于是他清清嗓子道:“我啊,是宫里请来教你学武的先生。”
他心里比照着自己,便觉这年岁的小孩儿都不喜欢学习,故意要闹人家。
傅听涯闻言果然呆了一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真的?”
“怎么,不信?我先和你说说规矩——以后我教你,寅时起来练武,亥时才能歇息,每天挥剑三千次,不练完不能吃饭……”
叶授衣板着脸,却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孩子怎么看着越来越高兴了?
于是赶紧改口道:“我骗你的。”
也不管合不合理,他把剑抛起来,挽了个花没脸没皮道:“小殿下恕罪,奴婢其实是宫里请来唱戏的。”
傅听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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