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第91章

作者:Alohomora 标签: 豪门世家 快穿 爽文 穿越重生

  榆木疙瘩终于被逼得会说好听话哄人了。

  时大人被哄得挺舒服,高高兴兴闭了眼睛,不再纠结这件事:“我的酒用完了,给我买新的。”

  “好。”大理寺卿掏钱,“前面就有酒家,多买些带着。”

  ……时鹤春就这么轻易被哄好。

  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从不松口的大奸大佞,自己其实都没意识到……只要大理寺卿用生死簿哄他,百试百灵。

  秦照尘看得清楚,他知道时鹤春是为这个高兴,时鹤春是不喜欢死人的。

  时鹤春不喜欢看人死,喜欢看人活,喜欢从生死簿上往外偷人。

  也不只是生死簿。

  大理寺恪守律法、不可通融转圜,但总有法不尽事处。但凡有叫秦照尘辗转难眠的判决,有无辜受戮、不该死的犯人,一定在第二天丢得干干净净。

  大理寺卿从不问时鹤春,时府那些下人都是哪里来的,怎么个个覆面,像是遮着刑烙。

  青云之上的小仙鹤,腔子里装着一颗滚热红尘心。

  ……

  抱着昏睡过去的时鹤春,秦照尘这一路上,其实都在不停地想,能不能让大理寺所辖的刑狱多丢一个人。

  丢了,病死了,裹着席子扔了。

  这都是时鹤春的办法……大理寺卿穷思竭虑,尽力回想这些年的刑犯死囚都是怎么丢的。

  这也是秦照尘最后能想出的办法。

  到了这一步,大理寺卿终于再扛不住,想要破法乱法、亲手把自己维护的律条撕开一个口子。

  他知道他站在这条堤坝前,一道破溃,前功尽弃,眼前是虎视眈眈的滔天恶浪。

  ……可他身后是时鹤春。

  他为世道为公理,活了一辈子,假如这是条回不了头的黄泉路,最后他至少要保下时鹤春。

  秦照尘慢慢攥紧了袖子。

  他知道时府被抄家以后,那些犯人都隐匿起来,暗地里成了“鹤归堂”——他亲手处理的卷宗,知道这些人里有不少身手不凡,而且……都对时鹤春足够忠心。

  这些人本不是恶人,或是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带头反抗重徭恶役苛捐杂税,或是被世道逼得铤而走险,冒死行刺贪官污吏,只为一家老小活命。

  是时鹤春救了他们的命,叫他们活下来,也救了他们的乡里家眷,一手遮天的权臣自然有这个本事。

  这些都是不该死的人,偏偏他们又的确犯了律条,大理寺保不了他们。

  ……放肆妄为、随心恣意的奸佞能。

  这个整日胡作非为的奸佞,有事没事,就拎着个酒壶背着手溜达去大理寺,乱翻他桌上的卷宗。

  相当嚣张,看见什么不顺眼的就拎走,只给他留一桌花瓣。

  如果没有时鹤春,秦照尘或许早就被自己亲手判处的这些案子压垮……可笑直到今天,他竟然才终于悟透、想透。

  在这混乱世道里,时鹤春救下的人,远比他多。

  十年来,是时鹤春在替秦照尘,守着他的良心。

  /

  这粮一路放到蜀州。

  放粮要按灾情走,最重的地方最缺粮,也最容易生动乱,必须要先设法稳定。

  他们走水路,先南下再北上,最后一程会到江南。

  古人说蜀道难,蜀道的确不好走。但险山恶水里飞出来的小仙鹤,回了家就高兴,甚至难得有了罕见的好气色。

  “这山没到最好的时候。”时鹤春拉着秦照尘去喝酒,随便找了个屋顶,兴致勃勃,“春夏好看……初秋也不错,雨雾白云缭绕,比仙境不差。”

  这一路走上来,已入了冬,这地方又不下雪,崇山峻岭也变得光秃秃干巴巴,一点没有蜀中美景的气势。

  时鹤春有点惋惜,他幼时跟着长辈回蜀州,见过那仙境似的好光景……可惜也只是一面之缘。

  他们认识二十年,秦照尘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中长辈。

  但时鹤春这么多年长下来,除了母亲就只孤零零一个,从无长辈照拂……稍微长些脑子,也知道不该乱问。

  所以他只是替时鹤春斟酒,扶着这只摇摇晃晃的小仙鹤,别一不小心掉下房顶:“喜欢这儿?”

  “喜欢。”时鹤春抻懒腰,“想埋在这。”

  秦照尘的手臂紧了紧,不等说话,时鹤春已经叫冰冷夜风一呛,蜷着肩膀咳嗽起来。

  这咳止不住,咳到最后,就变成不停呛出来的血。

  时鹤春倒在他怀里,一口接一口地向外呛血,心脉弱得时断时续,还在摸索着握住他的胳膊,安慰拍抚。

  时鹤春早就不是第一次咳血,一开始还瞒着秦照尘,后来实在瞒不住,索性随它去。

  第一次见他这样,秦照尘神魂俱丧肝胆皆裂,抱着这个病入膏肓的奸佞不肯松手,跌跌撞撞冲进医馆,手都仍是抖的。

  ……到了现在,秦照尘已能揽紧他不松手,叫时鹤春靠在自己身上,把翻涌的血气痛痛快快咳干净了。

  时鹤春咳得脱力,昏沉间被人抱着,一点一点拭净唇畔血色,只觉心神轻飘身体沉重,一时疼得眼冒金星,一时又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仰在秦照尘的膝上,肩膀被紧紧抱着,双手静静软垂,黑润的眼睛都是涣散朦胧的,映不进人影。

  “时鹤春。”秦照尘抵着他的额头发抖,低声问,“我放你走……好不好?”

  大理寺卿撑不住了。

  去他的执法如山,去他的世道,去他的朝堂,他的时鹤春快死了。

  一生从未逾礼,从未口出恶言的秦王殿下,在心里厉声骂了不知多少句,骂得面目狰狞,喉咙口腔尽是血气。

  他知道这一破法前途难料,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他,只等找出大理寺卿半点破绽,将他从青云端拉下狠狠撕碎。

  撕碎就撕碎,这些人干脆活剐了他,极刑凌迟、曝尸荒野才好。

  “你喜欢这,那就住这儿。”秦照尘说,“这里的山多,路难走难找,你找个风景好的小山坳藏进去,藏几年再出来。”

  然后再去江南,这样更稳妥,时鹤春也能养一养病。

  鹤归堂的人就在附近,秦照尘知道他们会跟上来……这一路跟上来的人和事太多了,有要救时鹤春的,也有要杀时鹤春的,一路已有十七道金牌令箭。

  十七道金牌令,道道要他除首恶、诛奸佞、杀时鹤春。

  他们还没到杭州,就已到了无路可退的风波亭。

  这世道太糟,大理寺卿要改这世道,可以改,要肃清朝堂,可以清。

  但污浊泥淖抵死挣扎。

  这些恶人不甘心,要再拖一条命走,一条大理寺卿没资格拒绝的命——除恶务尽,还有个首恶尚且没死。

  要是能拿钱买命,别人为什么不行?要是银子赎不了累累罪行、买不了项上人头,时鹤春又为什么不死?

  首恶凭什么不死?朝中森森视线盯着秦照尘。

  凭什么杀了这么多人,却不杀时鹤春?

  “……我会将他下狱。”

  大理寺卿沉声说:“不准动他。”

  他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下方夜色里人影晃动,个个黑衣短打、身手精悍,不是路人。

  如果不是这些人,他找个地方就将时鹤春放了……偏偏这些暗箭冷枪,阴涔涔仿佛附骨之疽,一路从未消失。

  他敢放时鹤春,三步之内就有冷箭将时鹤春射穿。

  可笑他竟还敢对人心有期许,下来放粮之前,还心存妄想……这些年有时鹤春暗中护着,他竟也就心安理得,从没想过去真正看看人心险恶。

  “他是蜀人,在此处或有藏银,或有秘库。”

  秦照尘将掌心攥出血,混着冷汗,沉声讲出早编好的借口:“我要再同他周旋几日,将他家底摸干净。”

  “如今朝中亏空,南面吃紧,这一路匪祸不断。”秦照尘说,“我惮他身世可疑、出身不正,要套他话——”

  这话还未说完,秦照尘迎上时鹤春的眼睛,一瞬背后骤寒,只觉坠进无边冰窖。

  时鹤春醒了,撑着胳膊,从他怀里挪出来。

  “秦大人……”时鹤春看着他,“好谋划。”

  秦照尘垂在袖子里的手悸颤,掌心不知是汗是血,黏腻冰冷一片。

  时鹤春从未这样看着他。

  那双眼睛清明冰冷,不带丝毫温度,让他想起时鹤春曾说的……若是不喝酒,会怎样对他。

  才是这一眼,秦照尘就已后悔了。

  他受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也受不了不死不休,时鹤春若是真这么对他,他撑不到今日。

  “我的确藏了银子,不少。”时鹤春说,“本地匪患,劫皇纲掠国库,也与我有关。”

  时鹤春轻轻笑了一声,淡声问:“可我何必给你……何必告诉你?”

  时鹤春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这话如同泛着寒气的钢钉,钉进大理寺卿四肢百骸。

  时鹤春微笑,抛了怀中酒壶,身体毫无预兆后坠,袍袖翻飞在乓股铩�

  下方身影骤然汇聚,明争暗夺,却都抢了个空——时鹤春并没坠下来,落进他们手中。

  在反应过来前,秦照尘就已扑过去,将他死死抱住。

  秦照尘胸口剧烈起伏,周身冰冷,只觉头痛欲裂:“时鹤春,时鹤春……”

  “活着呢。”这奸佞贴着他耳朵,悄声说,“愣着干什么?快打我。”

  秦照尘怔住。

  他一半的魂魄像是已死在刚在那些话里,一半的魂魄缓缓活过来,迟而又迟地意识到,这是在做戏。

  他在设法骗这些人。

  时鹤春恰好醒了,就帮他一块儿骗。

  得意洋洋的小仙鹤仰着颈子,落在他怀里,眼睛漆黑明亮,没不要他,没要飞走。

  小仙鹤还在往下瞄,边瞄边扒拉他:“快,要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