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大佬体弱多病的白月光 第21章

作者:樊令佳 标签: 天作之合 系统 快穿 穿越重生

  乔茭看了一眼他的那把刀,目光从被推开的棺盖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裴负雪泪痕未消满是凌厉的脸上,她心里不知从何处涌入一团怒火,不禁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为他哭?”

  裴负雪咬牙,他一只手扣着棺木边缘,另一只手握紧长刀,虽是跪坐在地上,却仍旧谨慎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听见她的话,裴负雪瞳孔微颤,沉下声音道:“乔茭,你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乔茭冷笑道:“裴负雪,最没有资格的人是你。”

  还没等裴负雪来得及想清楚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乔茭便嘲讽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傅容时死因不明?便自以为是地首先脱了自己的罪?”

  她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像是怒极了,那张姣姣如月的温和容颜此刻也狰狞起来,她指着裴负雪,道:“他是心郁成结而死,他是因为你死的!”

  心郁成结?

  裴负雪全身猝然一抖,手指紧扣着棺木,嘴角溢出几缕血迹,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逐渐模糊,所有过往的事情在他眼前走马观花一般掠过,璀璨星空投射出明亮的光芒,烧灼着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越来越沉下去,却愈发觉得寒冷。

  “裴负雪,最没有资格为他哭的就是你,你以为你作为罪臣之子,大景反贼,是如何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的?!”

  乔茭越说越气,她看着深陷在痛苦里的裴负雪,心里为死去的傅容时感到畅快,忍不住想要说出更多,她把那些沉溺在过往的事搜肠刮肚,只想要这些话化作利刃,叫裴负雪更加痛苦才好。

  “傅容时三番两次救你,你却在边关发起叛乱,将他所有计划都摧毁,你知不知道他原本是想为裴家平反的?!”

  “平反……?”

  裴负雪脸上鲜血与眼泪混杂,他喃喃自语,“傅苒,他是想为裴家平反的吗?”

  可是裴氏全族都已经被悉数斩杀,就算平反,那二百二十三口人的命,也终究是回不来的,他从没想到过傅苒居然有这样的计划,他从来都不知道……可是这样的事傅苒从来没对他说过,现在竟是乔茭来告诉他。

  乔茭看着他茫然的表情,不忍地移开了目光,傅容时做的这些太不值了,她缓了缓悲痛的心神,继续道:“他告诉我,裴家全族都已经去了,剩下一个裴负雪他无论如何也得救,他说你也救过他的命,没道理在你落难的时候弃之不顾……”

  “他不愿叫你去做军奴,可是没办法,他举步维艰地在朝堂上一点点地磨,想要寻找能洗清裴氏一族谋反罪名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了点痕迹……”乔茭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道:“太子殿下却意外驾崩了。”

  “你在边关忽然掀起叛乱,坐实了裴家谋逆的罪名,把傅容时所有的计划毁于一旦,到这时候,他想为裴家平反,也没有理由了。”

  乔茭忽然笑了笑,道:“你知道傅容时怎么说?”

  裴负雪仰头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动。

  “他说他还要救你。”

  乔茭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意,声音凄凉:“他给你安排好了新的身份,只要边关的裴负雪死了,他就能瞒天过海,把你弄回来,去掉你的奴籍,你还能好好活着。”

  裴负雪紧咬着牙关,不知不觉间,泪又落了满脸,他跪坐在那里,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失声了。

  所有的痛苦无法宣泄,全部聚拢在了胸口,这一件件他不知道的事情浮出水面,他却像溺水一般沉到了冰冷的河底,吊起的铡刀就在他的头顶,他不想叫乔茭再说了,他快要受不住了,可是裴负雪的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痛苦就对了,这是你应得的”。

  这才是真的报应,是他该受着的。

  傅苒心郁成结,死去的前一天,他还在与他争吵,他说了那么重的话,甚至对他横加指责……

  ——裴负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相信我了?

  裴负雪喉间酸涩,傅苒的这句话,是不是在向他求救?假如昨日他软下来态度好好的说,假如他能好好地听傅苒说话,原谅他,选择相信他,傅苒或许可能会将这些事全部告诉自己,他原本不会死的……

  可是假若傅苒昨日真的告诉了他这些事,他会相信吗?

  不会的。

  裴负雪太了解自己了,非黑即白,那种情况下,他只会觉得傅苒在找借口……

  兜兜转转,居然都是一个死局。

  乔茭看了他一会儿,移开了目光,她看着眼前黑色的棺木,还在继续说:“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年轻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对傅容时有意,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你做的这些也称得上值得,只是后来裴家落了难,太子殿下无数次劝他放下,可他放不下,一边是先帝旨意,一边是你,他夹在其中,十分痛苦。”

  “太子因为先帝的事,一直对你有愧,同意了傅容时想要为裴氏全族收敛尸骨,魂归故里的文书。”

  乔茭叹了口气:“可是裴氏当年功高盖主,那些大臣又怎么能同意,此事不了了之,太子觉得自己无用,喝闷酒醉倒在路边,此后傅容时便生了场大病。”

  裴负雪已经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了,在边关时,傅苒告诉他想叫裴氏魂归故里的是靳起,却不曾想这里面还有他的意愿,他当时逼迫傅苒给死去的宋长安道歉,吵得那么凶,他用弓弩对准了自己,吐了那么多血……那时他就应该知道的,傅苒的身体弱,哪还经得起一道致命的伤?

  他是气极了,所有的事都不能告诉他,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该有多难捱?

  这些,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裴负雪“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却又很快用袖子擦去,他撑着棺木站起来,低头看着傅容时苍白无色的容颜,眼泪再度流出来,每当他觉得已经哭够了,眼泪熬干了的时候,那些更加痛苦的东西就会像尖刀一样,扎进他的心脏,裴负雪忍不住不哭。

  嘴角的血迹和眼泪混杂着,一滴红色透明液体从他的下颚洛下,落在了傅容时没有血色的脸上,裴负雪陡然一震。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用手去擦傅容时面容上的痕迹,带血的手指却将他的脸染得更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我不是故意的……

  裴负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更加急切地想要擦除他脸上的血迹,他神色恍惚,那些话在他脑中回荡,像是一场噩梦,裴负雪想叫出来,却发不出声音。

  “够了!”

  乔茭看着他癫狂的动作,忍不住上前扯开了他的手,她用干净的手巾将傅容时脸上的血迹擦掉,转身看向裴负雪,冷笑道:“傅容时待你的好,你一辈子都赔不清!”

  年少的记忆远去,那些情谊早已经分崩离析,从高台坠下,化为粉末。

  她不想凭着傅容时的生前事,来叫他难以安心,但她得让裴负雪痛苦,得叫他永远记得,他们这些人自幼一起长大,个中感情难以估量,可谁对不起谁,总要分说清楚。

  “裴负雪。”

  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哽咽着说道:“你永远不知道傅容时救过你多少次。”

  “你以为七年前救了你命的真的是免死金牌吗?”

  太祖有定国之功,却并非靳氏嫡系,他赐下的免死金牌或许有用,但假若先帝想要裴负雪死,一个免死金牌,避免不了什么。

  真正救了裴负雪的,是那枚青鸾玉佩,瑞王曾为先帝而惨死,先帝赐下玉佩,在祖宗面前起誓,持青鸾者,保一生太平。玉佩被瑞王转赠给了瑞王妃,瑞王妃难产而死,将玉佩留给了傅容时,傅容时却在年少时,又转赠给了裴负雪。

  乔茭声音哀恸,她闭了闭眼睛,道:“裴负雪,我不会去叫人,你身上有青鸾玉佩,谁都杀不了你。”

  “你走吧。”

  青鸾玉佩?

  裴负雪的手指重重一颤,眼眸抬起的瞬间有了些许光亮。

  玉佩

  对,还有那枚玉佩。

  他忽然像有了什么希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乔茭一时拦他不得,赶忙快步走到大殿门外。

  裴负雪跑出去,迎面撞上正安慰着小太监的霍言。

  “裴负雪!”

  霍言拽住了他,“你去哪里?!”

  裴负雪没有说话,他一把抽出长刀,砍在他被霍言拽着的手臂处,像是要将这只手臂砍断得以脱解,霍言陡然一惊,立刻松开了手,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深入骨子里的刀口,从中流出一地鲜红的血,裴负雪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是握着长刀,目光凌厉。

  他疯了!裴负雪疯了!

  霍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从心中升起一阵阵的凉意,这阵凉意顺着他的脊骨爬上来。

  “拦住他!”

  …………

  裴负雪浑身都是血迹,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昨日那家茶楼底下,这是一条街道,此刻正是午间,热烈的太阳照耀着地面,裴负雪手里拿着长刀,忽然冲进这一片熙熙攘攘,所有的人在看见他刀上的血迹时纷纷跑开,惊恐地看着这来路不明的人俯下身,一点点地在街道上找着什么。

  有人连忙跑去报了官。

  裴负雪浑然不在意,他恍惚地顺着这条街道走着,一边抬起头想他们昨天坐的那个位置,傅苒的力气不大,不太有可能扔到街道上的店面里,如果玉佩还在,那很有可能是遗落在了这条街道上。

  他茫然地四处寻找着,心里越来越没底,血液在流失,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片的白雾,裴负雪将双臂交叠,狠狠地压了一下臂上那道刀口,痛意勉强叫他还算清醒。

  但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他在这段路上来来去去找了许多遍,可还是找不到。

  昨日傅苒来将玉佩还给他,是想要保住他的命,可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你不必拿旧物再来让我怀念

  ——你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我有什么好爱惜的

  裴负雪骤然无声哀哭,傅苒将他母妃的遗物赠给他保住性命,他在和傅苒彻底决裂之前,也是将这枚玉佩等之他的性命来看待的,他在军奴营里,谢蒙白朝他要这枚玉佩,他也是曾拿命护过的……

  可是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他恨傅容时对他撒谎,恨他设计叫宋长安身死,恨他把真情当筹码来利用,可是如今这一切完全推翻,他心里的城墙也彻底倒塌了,废墟一片,包装成恨的爱意显露出来,他想再捧着这颗真心去给傅苒看的时候,却早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避免的悲剧,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的本愿南辕北辙。

  裴负雪恨的是他自己。

  他明知道傅苒身体不好,他明知道他受不得气,他明知道他在边关还受了重伤,甚至还病了一场……可是那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像刀子一样,准确无误地扎破了傅苒的脖颈,他朝他呼救,他听不见,甚至还想着来日方长……

  他坚定地将心硬下去,不去理会傅苒的歉意,他没有看到傅苒眼中的哀伤,甚至没有察觉他心中的郁结,他将那些恨钉在了傅苒的心口,加速了他的死亡,茶馆楼梯口那回眸一面,竟然是最后一次。

  如果他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的话……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不能再回去了。

  裴负雪目光空洞,他想他要找到那枚玉佩,然后拿给傅苒,这回换他来求傅苒的原谅,不论有没有应答,他要一直求下去,求他原谅自己。

  裴负雪顺着街道慢慢地走,左臂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目光在青砖地面上细细地搜查着,想要找到那枚玉佩的影子。

  可是已经过了足足有一天时间,青鸾玉佩不是凡物,很有可能会被人拾走,也或许落在了哪个他不能发现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扔过来扔过来——”

  “我拿到了!现在到我扔给你们!”

  街道上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年纪尚小,看着裴负雪浑身血迹,不觉得害怕,只认为他是哪里来的疯子,将手里的东西从他的头顶扔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裴负雪背对着他们,只细心寻找着那枚玉佩,置之不闻这一片片的嘲笑声。

  一个半大孩子忽然跑到他前面,看见他凌乱不堪的带血面容,兴奋地跳起来:“扔给我扔给我!”

  青色的物件稳稳落在面前小孩子的手心,裴负雪看着那熟悉的颜色,猛然一颤。

  是那枚青鸾玉佩!

  还给我!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死去爱人的物件被这些小孩儿当成沙包一样投掷着玩儿,裴负雪气极了,他上前一把将那小孩拽住,去夺他手里的东西。

  还给我,还给我……

  那小孩儿见他只来抢东西,一句话也不说,便嘲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哑巴!”

  仗着裴负雪一手拿刀,另一只手臂受了伤,便一侧身又将玉佩扔了出去,可惜这次准头不好,那枚玉佩掉落到街道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