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 第37章

作者:归鸿落雪 标签: 相爱相杀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娘娘……”杨满还要再说,却被她抬手制止。

“好了,哀家有些乏了。”崔语娴摆了摆手,“过几日便让他入宫来,拿着哀家的懿旨去找简凌。”

“是。”杨满跪地谢恩,“奴婢替无咎多谢娘娘。”

兴庆宫一片愁云惨淡,御书房里却一片言笑晏晏。

“没事就好。”王滇看着胳膊上吊着的魏万林,开心地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胳膊,“朕就知道你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还是陛下吉人自有天相。”魏万林笑得爽朗,“那几个小贼都不够末将切瓜砍菜的!”

“万林,十载山一事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王滇笑着问他。

“保护陛下是末将职责所在,末将不敢居功!”魏万林声若洪钟。

王滇笑道:“你不要,朕却是得赏的,云福,拟旨。”

云福麻利地铺开绢布,就听王滇道:“东宫六率大统领魏万林救驾有功,擢升为禁军统领,兼原东宫之职。”

魏万林顿时受宠若惊,跪地谢恩,“末将多谢陛下!”

“魏将军快快请起。”王滇笑着将人扶起来,不遗余力地给他画饼,“总有一日,朕会让魏将军重回沙场,护我大梁万里边疆。”

“陛下!”魏万林虎眸含泪,良久才哽咽出声:“末将定竭力相助!”

魏万林走后,王滇又接连召见了几位重臣,傍晚时终于等来了闻宗。

“太傅。”王滇见到他很是亲切,亲自下阶将老头给扶住,“几日未见,太傅身体可好?”

“托陛下洪福,一切都好。”闻宗笑道:“陛下此次出行化险为夷,收获颇丰。”

王滇知道他指的是梁烨这次直接收了大半禁军的事,遣散了屋中的太监宫女,坐在他对面给他斟茶,“太傅如何看此事呢?”

闻宗看着那缓缓升起的雾气,缓缓道:“贪功冒进,手段刚强,不太像现在的陛下会做出的事情,倒颇有些昔日之风。”

王滇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显,“那太傅如何看崔氏女一事?”

“好。”闻宗端起茶来闻了闻,“如今崔氏为了这件事情焦头烂额,甚至同太皇太后都起了些嫌隙,虽然被她勉强安抚了下去,但裂隙已生,只看如何添柴加火。”

“崔氏一族想要外戚专权,但皇祖母却抓着权柄不肯放,反倒同东辰申氏走得颇近,崔氏一族就算在内朝也并不怎么吃得开。”王滇给他添茶,“朕听闻此次崔家有子科考。”

“陛下想让崔氏子进外朝?”闻宗皱了皱眉。

“可是有何不妥?”王滇问。

闻宗摇了摇头,“且不论崔运同崔氏本家势同水火,单看崔家,即便跟太皇太后不合,选她也远比依仗陛下来得安全。”

王滇垂眸道:“太傅方才还说要添柴加火,这时机不好么?”

“时机无错。”闻宗叹了口气,“只是还请陛下在祭祖大典时亲眼看看这崔氏子,再决定要不要用他。”

翌日祭祖大典,王滇终于明白了闻宗为何会叹气——这个崔家出来科考的嫡次子,是个瘸子。

而且是个貌若好女美若天仙的瘸子。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虽然垂着头,却腰背挺直,宽大飘逸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衬得人愈发清瘦,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阴柔昳丽的脸,冷淡漠然地对上了王滇探究的目光。

按理说不良于行不被允许科考入仕,但谁让崔琦的姑祖母是当朝太皇太后。

难怪不靠荫官偏要出来科考,这种沦为弃子的存在,不管是崔家还是崔语娴,恐怕都没有重用他的心思,就算是进了内朝,也不过是身份摆在那里——好歹是个嫡次子。

王滇对他对视半晌,崔琦从头至尾的冷漠,最后淡淡地垂下了眼睛,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起来。

还是个病秧子。

祭祖大典礼节繁冗复杂,朝拜礼服重得要命,沉甸甸的冕冠险些把王滇脖子给压断。

待他带领百官世家还有少得可怜的皇室宗族祭完祖已近深夜,他刚进寝宫,就让云福和毓英给自己摘冠脱衣,挥退人之后便瘫在了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有人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他身边,凑在他耳朵边上幽幽道:“你今天看谁看得那么入迷?朕给你把眼珠子挖出来粘他身上。”

王滇推了他一把,“没看谁。”

“你分明看了。”梁烨阴阳怪气道:“你从未这样看过朕。”

王滇又累又困,闭着眼睛道:“没看。”

“你看了。”梁烨磨了磨牙,“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真是水性杨花。”

王滇懒得跟他吵,“那我以后不看了。”

梁烨伸手掐住他的脸,阴森森道:“是崔家那个病秧子吧?他都被你看得低头了,啧,一个瘸子。”

“唔。”王滇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

“朕在同你说话。”梁烨又把他给翻回来,“你觉得他好看?”

王滇困得要命,敷衍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法。”

梁烨一脸震惊。

第44章 通宵

“你真是越发放肆了。”梁烨被他这句话堵得不上不下, 很想反驳些什么,但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措辞,咬牙切齿道:“朕如何想你自然没办法。”

“嗯, 都是我的错。”王滇沉沉闭上了眼睛。

“本就是你的错。”梁烨气闷地瞪了他半晌, 终于抓住了重点, “呵,敷衍了事。”

王滇感觉已经睡了过去, 又被人捏住口鼻生生憋醒, 他一脸疲惫,耷拉着眼皮看着精力旺盛的梁烨,“祖宗,你到底想干嘛?”

梁烨啃了一下他的嘴角, 不满道:“你是不是想用那个病秧子?”

“人家有名字。”王滇对崔琦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 便扛着疲惫强撑着说道:“他不受崔家重视,除了不良于行外不管是德行还是才能都不错。”

“主要是他长得好看。”梁烨笃定道。

王滇艰难地睁了一下眼,“你分明也觉得他生得好看,自己动了心思偏要栽赃我。”

梁烨再次震惊, “朕没有。”

王滇闭着眼睛懒懒笑了一声:“龌龊。”

梁烨不爽地晃醒他, 阴恻恻道:“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污蔑朕的清白。”

“你有那玩意儿么。”王滇打了个哈欠, 伸长胳膊将人抱住,胡乱地亲了他一下, “睡觉。”

梁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王滇察觉到某种危险, 又艰难地睁开眼睛警告他, “你要是再对我做什么, 你就是浑身缠满红绳子也别想让我原谅你。”

他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梁烨的动静, 人似乎已经起身离开了,王滇虽然很想睁眼看一看,但实在困得要命,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鼻子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在昏黄的烛火下,梁烨兴致勃勃地望着他,手指间缠绕着细细的红绳子,如同蜘蛛织网般将他细细密密缠绕在了床榻之上,交错缠绕的红绳上缀满了数不清的金色铃铛和叶片,他只稍微动一下,周围便发出细碎悦耳的铃音。

梁烨慢条斯理地将红绳往他腿根处缠,一边缠一边暧昧又亲昵地亲了上去,齿间还咬着薄薄的皮肤,留下道道红痕,“朕同那崔琦谁更好看?”

王滇听见了风吹动窗户的窸窣声,那些扰人的红绳在空气里和烛火中氤氲成大片模糊的光晕,铃铛叶片应声而响,宽大的袍袖打翻了案台上的烛火,而后他将不断撩拨着自己的人压在了铺天盖地的红里……

王滇猛地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的盯着床帐上被风吹动的流苏,然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梦到什么了?”一道慵懒又欠揍的声音在他耳朵旁边响了起来,然后声音的主人满是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王滇猛地躬起身子躲开他没轻没重的爪子,想骂人,但话到嘴边,梦里旖旎的画面又陡然浮现,梦里被他欺负得乱七八糟的人正支着脑子戏谑地调笑他:“大早上的真精神。”

“有病。”王滇没什么底气地骂了一句,不自在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大惊小怪。”

“要不你摸回来。”梁烨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腰下放,王滇触电一般猛地蹦起来,怒道:“滚!”

梁烨心情愉悦地笑出了声。

因为这个梦王滇早朝时都有些心不在蔫,直到曾介出声才让他回神,“陛下,科举舞弊绝非小事,臣请陛下彻查此事!”

王滇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陛下,今次科考,有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学生荀曜泄题,同院三人皆出现考卷答案雷同。”曾介沉声道:“荀曜成绩居于榜首,其余二人分列榜眼探花,此等荒唐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陛下,虽说长霖书院前些年出过状元探花,但也绝无同一年同一榜出三人且答卷雷同的情况。”崔运忽然出列道:“只是正如曾大人所说,此事实在荒唐,就算真的泄题舞弊,这三名学生也不会如此招摇,恐怕是别有内情。”

“崔爱卿说得有理。”王滇也觉得此事蹊跷,他看了一眼难得开口的崔运,刚要说话,就见晏泽出列道:“陛下,如今广远县县令乃是百里承安大人,百里大人下放前,曾主持过一段时间的科考出卷事宜,究竟是别有内情还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有意为之,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百里承安大人只是很早之前安排过翰林院出卷者的起居事宜,并无机会接触答卷,何况那时候最终题目还未确定,晏大人此言实在牵强。”礼部尚书冯清出列道:“更何况百里大人的品行高洁刚正,诸位都有目共睹,臣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冯大人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许修德从河西回来,吃了不少苦头,整个胖老头都清瘦了一圈,他捻了捻胡子,“我此次去河西郡,但见百里大人郁郁寡欢,言行对陛下多有不敬之意,他顺风顺水这些年忽遭贬黜,急功近利也是有可能的。”

“许大人,您怕不是忘了您在河西遭遇劫匪,是百里大人不顾性命救你于水火!”

“我只是就事论事,绝不掺杂其他感情在里面……”

“行了,不要吵了。”王滇在上面抬了抬手,底下倏然一静。

“此事还没有定论,但科举舞弊不可助长。”王滇沉声道:“舞弊一事交由崔运全权调查,务必要找出荀曜等人是从何处得来的考试题目,令,为公平起见,此次科举成绩作废,十日后重新开科考试,由闻太傅,晏泽,卞沧出题,冯清,曾介,许修德监考。”

下朝之后,王滇留下了卞沧。

卞沧已有五六十的年纪,却丝毫不见老态,身形清隽如鹤,尤其那双眼睛沉稳清澈,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偏偏什么都不会说,偶尔兴致来了才会随大流演上那么一演,自打从梁烨嘴里听说了卞馨和卞云心的事情,他就对卞沧上了心,发现这位也是个戏精。

“卞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命题?”王滇请他落座。

卞沧垂首道:“臣才疏学浅,恐当不起如此重任。”

“哎,爱卿可是新德元年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先帝说你才高八斗有将相之才,切莫妄自菲薄。”王滇想起之前翻过的起居录,虽然连记录之人都觉得这是梁华醉酒荒唐言,但自从梁烨给他看了梁华留下的山洞,他就觉得未必是荒唐糊涂话。

“臣不敢。”卞沧起身跪到了地上。

“卞爱卿使不得。”王滇赶紧去扶他,试探道:“母后乃是卞大人义女,照理朕该喊你声外祖父的。”

“臣受之有愧,担不起陛下厚爱。”卞沧周身一冷,看他的目光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厌恶,“请陛下不要玩笑。”

王滇面色如常地将他扶起来,“爱卿不要多虑,朕之所以让你命题,是真的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有一点,朕看了近三十年来的科举考题,所出之题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如今南赵东辰早已开始大刀阔斧改革科举,虽说此举对梁国来说还不到时机,但朕还是希望卞大人能从这次出题开始,让那些浮躁华丽之言转向切实可行的治国之道,为朝中网罗到真正的人才。”

卞沧微微讶异,“陛下,您该同闻太傅和晏大人商量此事。”

“闻太傅年纪大了,何况他有更要紧的……”王滇点到即止,深深地望着他,“晏泽是谁的人,想必您比朕更清楚,改革之事,伤筋动骨,绝非一日一时之功,却可利在千秋,也许要等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但总归要有个开始……”

卞沧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看向王滇的目光带了审视的意味,“陛下当真如此想?”

“当真。”王滇目光坚定道:“这点星火,就握在卞大人手里,未来能否成燎原之势,全凭大人能耐。”

他想起自己之前熬夜看得那些案卷,卞沧在河东郡一个小县城里曾轰轰烈烈改革学制的事迹让他震撼良久,他笃定卞沧会应。

卞沧沉默良久道:“陛下可知如今形势有多艰难?便是改革也该等在安定之后。”

“卞大人,”王滇说得慢,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朕等不起,梁国也等不起了。”

卞沧终于抬起了头,“臣虽不才,但愿为梁国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