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 第29章

作者:归鸿落雪 标签: 相爱相杀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哦。”充恒摸了摸鼻子,“那他不听话就让他疼吧,疼多了就涨教训了,刚才他看着听话多了。”

梁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王滇扛在了肩膀上,王滇在昏迷中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充恒欲言又止,然后在梁烨冷飕飕的眼神下往前跑了,“主子,我去准备上去的机关。”

直到充恒人消失不见了,梁烨才扛着人慢悠悠地往前,身影慢慢隐没在了黑暗里。

——

王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身体到底哪里在疼,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虫子给啃噬了一遍,让他恨不得找医生来打个全身麻醉。

偌大的寝殿里没有人,他仔细看了看,这里不太像他之前住的那间,空气里有种尘封依旧的腐朽气息,连床上的帷幔都看起来有些褪色。

他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是充恒。

充恒手里端着碗汤,看见他醒过来还有些诧异,“你竟然醒得这么早?”

王滇撑着床坐了起来,就听充恒道:“主子吩咐了,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剩下的观礼他亲自去。”

“好的。”王滇一出声,嗓子已经哑得不像样子,他靠在床柱上,眯起眼睛看向他手里的那碗汤,了然道:“白玉汤?”

充恒面色稍微有些纠结,“主子说等他回来亲眼看着你喝。”

“好。”王滇指了指床头边上的小桌子,“先放那儿吧。”

充恒将汤碗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他道:“主子从未带别人去过那个山洞,也从未将玉玺和暗部令牌给过别人,主子其实很信任你——”

王滇抬手制止了他,神色冷静道:“他带我去山洞,给我这些东西,是因为他需要我的配合,我命攥他手里跑不了也不可能背叛,跟信任我没关系。”

充恒看着他欲言又止。

王滇也没打算再同他多说,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充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有人坐在了床边靠近他,呼吸声离得越来越近。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梁烨含笑的眸子。

“朕如此信任你,你却不领情,真让人伤心。”梁烨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低头捏了捏他的手指,有些懊恼道:“早知道不带你去山洞了。”

王滇没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陛下,再不喝汤就凉了。”

“你敢喝?”梁烨伸手摸了摸他涂好了药的额角,“朕给你涂的药。”

王滇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句话,微微笑道:“只要陛下让我喝,我自然要喝。”

“朕不喜欢你这样。”梁烨端起汤碗放到他手里,敛起笑容面无表情道:“喝了。”

王滇端稳了碗,毫不犹豫地就放到了嘴边,嘴唇刚碰到温热的汤,碗忽然就被人给端走了。

梁烨盯着他,面不改色的把一碗汤全都喝了下去,王滇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又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

“你受这点小伤被蛊虫疼两下都要同朕闹脾气,这汤喝下去岂不是会疼得同朕断绝关系。”梁烨喝完了汤,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滇狠狠地咬了一下牙,没动。

梁烨笑吟吟地望着他,然后俯身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别生气了。”

第34章 石头

“陛下, 我没有生气。”待他抬起头来,王滇神色认真地望着他,“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梁烨大概是觉得难受, 恹恹地趴在他肩膀上。

王滇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您是梁国的君主, 而我只是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充其量不过同您长得一模一样, 能得到陛下的赏识为陛下所用已经是撞了大运气, 我……应当感恩戴德,为陛下所谋之事竭尽全力,您留我一命已经是隆恩圣眷,我不该不知好歹。”

王滇说得平静, 然而梁烨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冰冷, “你同他们不一样,你是朕的宝物,朕许你不知好歹。”

王滇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是。”

梁烨愣了一下, 抬起头看他, “为何不反驳朕?”

“反驳什么?”王滇不解。

“说你不是个东西,要我……”梁烨很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皱着眉道:“尊重你什么的。”

王滇忍不住笑了, “陛下, 这是我痴心妄想, 更何况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您尊重我。”

梁烨本来脑子就疼得厉害, 王滇又话里有话, 他像是陷进了让人拔不出腿的泥沼里, 怎么都听不明白,只能愣愣地看着王滇,“王滇,朕头疼。”

“那还请陛下好好休息。”王滇微微笑着,神色语气俱是恭敬有加。

梁烨身体前倾了一下,大概是想抱抱他或者再靠近一些,但又停住退了退,过了一会儿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起身离开了。

王滇沉默地望着那褪色的帷帐良久,转头看向桌子上那碗已经见了底的白玉汤,然后将那碗端起来,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闻不出什么药材的味道,他又轻轻抿了那残余的汤底一口,苦得他差点直接呕出来。

他本来就不通医术,闻和尝根本没什么用处,他将碗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使劲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一口气还没叹到底,脑子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往深处狠狠剜了一下,那剧痛直接让他喊出了声,有一瞬间整个大脑只剩空白和疼痛。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过去都发生了什么,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只剩下脑子里铺天盖地的疼痛,整个人仿佛被埋进了冰块里,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剩下让人几欲发狂的疼。

待那阵疼痛过去,他冷汗津津地大口喘着气,全身都在发抖,余痛像是从大脑蔓延遍布至全身,说不清到底哪里在疼,他想碰碰疼的地方都找不到具体位置,细细密密,绵延不绝,又无迹可寻,落不到实处,让他很想撕碎或者弄坏些什么东西才能把那种崩溃感从身体里驱赶出去。

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从那种恐怖的感觉中脱离出来,记忆逐渐回笼,对周围的感知也缓慢恢复。

王滇再去看那碗汤,眼神完全变了。

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

喝了这汤之后记忆模糊或者缺失可能只是某种副作用,真正的恐怖是无法抵挡的疼痛和那整个世界一片空白的恐慌。

而梁烨从八岁就开始喝。

不疯才真是奇了怪。

王滇重新躺在了床上,从怀里摸出了那块暗部的令牌,指尖好像又摸到了什么东西,有些硬,他拿出来看了看,是块稍微有点圆润的小石子,有些眼熟——很像之前梁烨拿着砸他手背的那颗,他又拿起来学着梁烨敲了块亭檐上的半块瓦,不知道梁烨又什么时候捡回来了。

他终于记起自己来找梁烨是想阻止他喝白玉汤的。

梁烨委屈地喊头疼、临走前眼巴巴的的神情和冷漠又乖张的疯癫眼神在他眼前交替闪过,最后却停在他捏在小石子懒洋洋的笑。

他捏着那块小石头看了一会儿,放进了袖子中的暗袋里。

幼稚,他八岁就不会再捡小石头了。

王滇昏昏沉沉地在这寝殿了睡了一整个白天,夜半时分,才头痛欲裂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

充恒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跳下来,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谢谢。”王滇接过来喝了个干净,充恒见状便又给他倒了一杯。

“明日就要从十载山启程回宫举行祭祖大典,我要回寝宫准备。”王滇道:“陛下呢?”

“主子不让我告诉你。”充恒说。

“我有要事问他。”王滇着重强调了一下,“非常重要。”

充恒犹豫了片刻,“你跟我来。”

晚上即便是行宫里也是黑灯瞎火一片,灯笼的光线昏暗,只能照亮底下一小块地方,间或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充恒带着他走的是条幽深的小路,时近盛夏,虫鸣声和蝉鸣交织在一起,没走多久王滇就热了一身的汗。

“那白玉汤他喝了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事情吗?”王滇忽然开口问道。

充恒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一定,有时候只是记忆模糊些,记不清楚细节和小事,有时候会丢失一大段时间的记忆,主子他……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别人的脸了。”

“不喝会疼多久?还是一直疼?”王滇又问。

“不知道,主子从来不说。”充恒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王滇继续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充恒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前停了下来,仰起头道:“主子在上边,你去找他吧。”

王滇抬起头来,看着高耸入云的银杏树良久,“…………”

充恒道:“这树是主子的,他不让我爬。”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完全没给王滇再开口的机会。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地上好像洒了层薄薄的霜,王滇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找了个蚊子少的地方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拿了把扇子出来扇风凉快。

约莫过了一炷香,也可能是两炷香的时间,银杏树上传了一阵细微的窸窣声,纹龙暗金的衣摆从王滇头顶上的树枝耷拉下来,被攥成一团的银杏树叶子轻轻地砸在了王滇的肩膀上。

王滇站起身来,借着月光抬仰头看了过去。

梁烨懒洋洋地靠在树枝上冲他笑,手里还揪着片皱巴巴的银杏叶子。

“陛下,您还记得我吗?”王滇问。

“不记得了。”梁烨笑容微敛,忽然眼睛闭上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从树枝上栽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王滇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想去接。

梁烨在离他几寸的距离勾脚倒挂在了根树枝上,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抱着胳膊冲他笑得一脸灿烂,满树的银杏叶子因为他这个举动簌簌而动,几片叶子晃晃悠悠打着旋落在了地上。

王滇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梁烨伸手把他肩膀上的叶子拿起来,用叶子尖尖扫他的下巴,嘟囔道:“你找朕何事?”

王滇往后退了退,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银锁,“陛下还记得这个吗?”

“不记得。”梁烨没什么兴趣地瞥了一眼,继续拿着叶子扫他的喉结。

王滇下意识地动了动喉结,正色道:“那个孩子身份不简单,我已经让充恒去查了,但还是觉得请示一下比较好,陛下若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便不再插手了。”

“没打算,朕说了,朝堂上的事情你随意。”梁烨把叶子重新放回他的肩膀上,兴致缺缺道:“你三更半夜来找朕就是为了此事?”

“是。”王滇道:“陛下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便告退了,明日会按时启程。”

梁烨从树上翻身下来,顿了顿才指着他的额头问:“还疼吗?”

“不疼了,多谢陛下关心。”王滇回答,“我先退下了。”

“不许走。”梁烨有些烦躁地看着他。

王滇很听话地站着没动。

梁烨围着他转了一圈,伸手戳了戳游走到他手腕上的蛊虫,“朕不会将你身上的蛊虫取走。”

王滇沉默着没说话。

“你帮朕。”梁烨盯着他,有些艰难地开口,眉头皱得死紧,好像随时想杀了他,又好像随时要转身就走,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张嘴道:“请……你帮朕,朕以后不会再随便动用蛊虫。”

王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陛下当真?”

“不许喊朕陛下。”梁烨看起来有些生气,手上的柳叶刀毫不客气地贴住了他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