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插桃花 第9章

作者:花酒小侠 标签: 近代现代

  萧应棠本不喜欢这道小食,总觉得口感寓意不好,取了个缠绵悱恻的名字,落了个凄苦结局,好像一切美好的甜都会散场。

  但现不同了,他是爱屋及乌,忍着苦涩,边吃边道:“她的意思是,你再不动笔,可就真的要输了,你最多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这个人顶多安静了半个小时,哪儿可能这么快就画完,贺明渊压根不信,起身就要去看他的画。

  “不行,哥哥还没画呢,不能先看我的,这算作弊,”萧应棠护住画板,嘟起嘴唇看他,似又想起什么,拍上脑门,“啊,差点忘了,不是这一款,”转眼墨瞳森利,用笔指着他的鼻子,“坐回去,不是想要章么,那就给我好好的画,要是输了,我不会客气的。”

  萧应棠就是这样,有时候可以把他宠上天,什么都不计较,但有时候也绝不允许他违背自己半分,是说变就变,根本不会有任何预兆。

  贺明渊轻蔑看他,故弄玄虚,不看就不看,谁稀罕,冷哼一声,坐回位置上,还是不画,继续削笔。

  萧应棠乐了:“你这是在鄙视我,还是真这么有自信?”

  贺明渊没理,愣是从容不迫的把最后一根笔削完了,摆放好,喝了口茶,本想再吃一块糕点的,想想还是算了,他也不想欺人太甚。

  “你刚才说,我还有几分钟?”

  “现在只有八分钟了。”

  “那你还剩五分钟,”贺明渊也拿起铅笔指他,“刚好够你把章拿来。”

  萧应棠挑眉:“我走了,你没得看,又怎么画。”

  贺明渊很是可笑的摇头,视线这才落于纸上,不屑道:“你以为在这儿,我就会看么。”

  语落,抬手起笔,利刃出鞘,劲速超驰,锋芒映照。

  萧应棠见他心闲手敏,一脸肃冷平静,但笔之所到处声如浪涛,哗然响然,纵笔骋然,全以神运不以目视,还真是没再看过他一眼。

  光听这笔触声响,就是舒意自广,游心无垠,实在好奇得紧了,萧应棠兴冲冲来到贺明渊身旁看他作画。

  还以为会被驱赶,但贺明渊倒是君子不计小人嫌,任他看个无地自容出来,不过才一分钟,区区数笔,面部轮廓和身躯姿态就已敲定,精准又果决。

  萧应棠这才发现,贺明渊手里的铅笔,几乎只剩铅,没有笔了,他把外裹的木料全部削尽,又将圆形的铅心削得扁平锋利,像极了利刃,一剑下去,有扫杀千兵之势,通常需要画好几笔的地方,他仅一笔就可成形,而且所画出来的线条,虚实相应,效果惊艳,是逐笔勾勒所达不到的。

  看来起先耗费的时间,都在这里补齐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是个商人,如此精于计算,这般巧思也是绝赞了。

  画完了轮廓,贺明渊及时开始填充层次,他不喜欢太过细腻的雕琢,显得小家子气,换了根深色的铅心,放倒笔锋,仿如刷漆般扬洒,大起大落,刀切斧断,画中人的五官就像脱缚猛兽,从一张扁平的画纸中奔了出来,踏地狂驰,若竦若倾。

  强烈视觉冲击,让萧应棠不禁心跳加速,望向贺明渊冷峻专注的神情,玉容如素霓,挥手如游龙,刚飒不怠,风华不减,萧应棠咽了咽嗓子,拼命的克制欲火,才没有扑上去将他塞进怀里吻住。

  最后一笔落下,贺明渊随即扔了笔,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再看整幅画,有悬针垂露之奇,有绝岸颓峰之势,画中的人好似就坐于眼前,充满了空气感和生命力,黑瞳如墨,黑发如漆,既像极了萧应棠,却又不像,一副真正好的素描,从不是拍照,能画出似与不似之间,还能呈现出独特风格的才是真的高妙。

  画里的萧应棠既是真实的,也是艺术的,既是粗略的,也是美幻的,说是震撼也不为过。

  萧应棠为他拍手:“好厉害,见识了。”

  他说得很诚恳,除了师父以外,萧应棠没佩服过任何人,贺明渊是第一个。

  贺明渊早料如此,也不屑笑纳,只是神清气闲地朝他伸出已经污黑的手。

  “交出来。”

  萧应棠笑起来:“哥哥还没看我的画,怎么就知道,赢的人一定是你。”

  闻言,贺明渊皱眉,就见萧应棠走到自己的画架前,将画板翻转过来的那一刻,贺明渊呼吸一窒,瞪大了双眼紧盯着那副画。

  敲敲画板,萧应棠促狭扬唇:“贺总,是不是真的随便怎样都可以?”

第12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

  “萧应棠!你混蛋!”

  贺明渊已经健步上前一拳打在那张笑颜上。

  强劲的力道让萧应棠一个踉跄,手中的画板摔在了地上,刚转过脑袋,贺明渊就又挥来一拳,萧应棠敏捷的闪身,反手抓他的小臂,将贺明渊拽进怀里,从背后牢牢束缚住。

  也不顾嘴角渗出的血,萧应棠伸出舌尖舔了舔,凑近贺明渊耳畔,笑得邪魅:“怎么了,是嫌我画得不像,还是画得太像?”

  贺明渊挣脱不开,避头咬牙,瞥向地上的画,更是羞愤难当,整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这家伙所画的哪儿是今日的他,而那日他在床上的模样,全身赤裸,神容迷离,春姿荡漾,一手掩面,微蹙的眉宇间似忧似欲,流畅紧实的身材活灵活现,就连那个地方也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玉根挺昂,水润光滑,真是好一副春光乍泄的艳景。

  萧应棠:“贺总觉得我这画如何,还要拿章给你么?”

  贺明渊从牙缝里逼出字:“你这个骗子。”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扮猪吃虎,故意与他搭话,诱他较量,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让他放松防备,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来和萧应棠比。

  眼前的这副画,虽然在技巧上逊色了贺明渊一截,并没有按照西方透视学来画,但呈现出来人体比例却又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在崩裂之中美感异常。

  贺明渊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如果说自己的画是空间性的,把一个人从纸里拽了出来立于眼前,那么,萧应棠的画就时间性的,所画之人仍在纸中,但却气韵生动,可以听见情迷的喘息,触摸滚烫的肌肤,游观满床桃色,好似把看画人拉进了画里,造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时空。

  他用中国画的方式,画了西方的素描,新颖,清奇,好得莫名其妙。

  “呵,这叫兵不厌诈,贺总做生意难道不懂?”萧应棠搂紧住他挣扎的身子,“喜不喜欢这幅画?”

  下流!

  贺明渊面红耳赤的瞪他,要是作为商人,如果这人不是萧应棠,画的不是这些东西,自己说不定会很欣赏这样的画法,甚至会想要签下他,但现在只觉得恶心。

  “你不喜欢我画的你,但我却很喜欢你画的我,哥哥把我画得比真人还帅,好开心~”

  “我没有!”他厌恶这个人都来不及,怎会故意美化他。

  “哦?没有么?我在哥哥眼里竟有这么帅,呵,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色不迷人人自迷了。”

  萧应棠还在沾沾自喜,贺明渊趁其不备,手肘袭上他的腹部,一脚用力踹开他,拉开房门转身就走。

  一路步伐匆匆,穿过大厅,来至庭院,屋外是晴空细雨,透亮的天光将雨丝折射得莹莹发采,整个园子就像被裹在一层虚幻晶亮的水气中,贺明渊不堪此般羞辱,直直的就朝园门走去,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明渊!”

  萧应棠在小石桥追上他,握住双肩,看着贺明渊脸上怒意,一怔:“你生气了?”

  贺明渊挥开他的手继续走。

  “等等,我没有要捉弄你的意思,”萧应棠跟在他身旁,仓惶解释,“我只是不想输得太难看,如果这幅画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贺明渊回头,疾言厉色:“所以你很喜欢看人这样被你摆布,受你控制,对么!”

  是的,他很生气,却又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分明清楚自己如果全力以赴的话,萧应棠不一定能赢他,但这个人假迷三道的模样,就是让他很火大。

  “我没有要摆布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凭什么不能走!就因为你的一幅画,我就该困在这里,受你欺辱么!萧先生如果寂寞难耐,大可找一条狗来陪你消遣,但抱歉,我是人!”

  “我不是——”

  “放手!”

  两个人在石桥上拉扯起来,谁都不肯退让,雨势渐大,混乱之中,贺明渊脚底失足一滑,骤然身子失衡后倾,他本能的伸手抓住萧应棠,但石桥围栏极低,根本来不及调整,两人就双双落入了水中。

  这人工湖比看起来要深许多,足可将人没顶淹没,贺明渊一掉下去口鼻就呛满了水。

  他曾经有过溺水的经历,既怕深水,更不会游泳,铺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恐惧万分,手脚胡乱的扑腾,就像又回到了那个寒夜里,冰冷的海水好似可将皮肉割烂,一个大浪拍来,把他卷进了黑暗的深处。

  他其实不想死的,一点也不想……

  但不会有人来救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望着海水中渗透进的一抹冷白的月光,贺明渊渐渐放弃了挣扎,耳边出现了小时候与母亲的对话。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不要我们了吗?”

  “爸爸怎么可能不要我们,他只是工作太忙,等你学好了画,爸爸就会回来了。”

  但他真的好笨,无论母亲怎么教,无论多么努力,他就是画不好,永远画不好,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父亲才不喜欢他,把他送去了法国。

  他想就这样从世上消失了也挺好,反正他是多余的,没有人会在乎他……

  “明渊!”

  忽然,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游来。

  好奇怪,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呢。

  他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抱住,贺明渊就像找到救命稻草,抓住那人不放,有人来救他了,还有人在乎他,到底是谁?

  最后一丝意识失去前,他看清了那张神情慌张的脸,黑瞳如墨,黑发如漆。

  怎么会是他……

  再次睁开眼时,贺明渊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了,头发也是干的,夕阳透过窗户映照在他脸上,煌煌灼目,贺明渊抬手遮目的坐起来,头还晕沉沉的,一时间分不清刚才的画面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发生过。

  扫视了一圈卧室,只有他一个人,旁边的椅子上却放着一件萧应棠湿透的外衫,正觉着有些纳闷,就听见房门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你就真打算把他一直留在这里?”是齐嫂的声音,贺明渊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有何不可,这是我的家,难道我连这点做主的权利都没有么。”萧应棠的语气不悦。

  “那他呢,你觉得也愿意呆在这里吗?”

  萧应棠默了一阵,才道:“他会愿意的。”

  齐嫂叹道:“就算他愿意,你师父也绝不会同意让你这么做。”

  “别动不动就拿师父来压我!”萧应棠骤然提高音量,见齐嫂受惊颤目,萧应棠焦灼地揉了揉湿漉的黑发,闭目吸了一口气,“齐嫂,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我总不可能一个人守着这里一辈子吧。”

  “但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要不是在你身上有利可图,他会呆在这里?一旦你对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是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明渊不是这种人。”

  “你了解他多少,怎就知道他不是,”齐嫂语重心长道,“你师父就是在这种人身上吃过大亏,才不希望你下山——”

  “够了!别说了!”萧应棠红目瞥去。

  “小七……”齐嫂知道他心里有怨,也不忍再激怒他,蹙眉垂下眼帘,“算了,是我不该提这个,我去把姜汤端来,等他醒了喝一点,你快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萧应棠拉住她:“齐嫂,你别生我气。”

  齐嫂摇摇头:“过些日子就是你师父祭日了,还是让你哥哥姐姐们来开导你吧,小七,红尘刺人眼,名利交相煎,你自己也多斟酌一下,老先生也是为了你好。”

  齐嫂说罢离去,萧应棠仰天长叹了一声,放眼望向园中的雨景,无论春秋冬夏,还是阴晴圆缺,在他看来都是终年如一日,围墙外的斜阳是那样美,照耀的天地是那样广阔多彩,但却都不属于他。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师哥师姐就可以下山,而他不可以?他不止一次这样问过师父,师父只是告诉他,上天赐予了你一样东西,也会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作为代价。

  失神看向自己的双手,如果自己什么都不会,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打开房门,走进屋内,贺明渊仍旧安静的躺在床上,似还没有苏醒过来。

  当时见贺明渊没有浮出水面,他真的吓坏了,一刹那久远的记忆猛地跳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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