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迷恋 第12章

作者:赋予青山 标签: 近代现代

  慕稚自小聪慧,父母从没逼迫他学过什么,小提琴也是过年的时候看着电视里的人拉,自己闹着要学的。

  “手还没琴弓长。”母亲嗔怪。

  但最后还是找人给他定制了琴,请来家庭教师上课。

  慕稚小学跳过级,他父母其实并不要求他出类拔萃,或是成为什么“小神童”,只是慕稚说无聊,他们就同意了。

  慕宁拍着胸脯,“妈妈,不用找家庭教师,我来给阿稚衔接知识点。”

  慕稚平安快乐地长到了十岁。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那样的后盾,和哥哥一起,成为最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那场车祸。慕稚记忆里,每年暑假,他的父母都会在某一天丢下他和慕宁出门,说是要过结婚纪念日。

  屋里早早堆满了鲜花,慕妈妈说浪费,要把花送给邻居们。慕爸爸就说让慕稚做花童去送,等慕稚真的拎着花起身了,他却从身后变出一条裙子,要和慕妈妈跳舞。

  慕稚和慕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换好衣服,牵着手,挨个亲过他们的额头后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慕稚时常想,如果那天他和慕宁也在车上,会怎么样?

  没有那样的如果,他们就是被留下了。十六岁的慕宁牵着十岁弟弟的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成长注定有代价,慕宁分身乏术,父母的合作伙伴动了手脚,再加上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慕稚,他被绊在国内,只能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想办法与公司核心人员保持联系。

  等他发现慕稚不太对劲,已经晚了。

  如果说中考时还看不出端倪,那么等进了高中,一落千丈的开学排名终于让慕宁接到了一通电话。

  班主任委婉地说明了状况,慕稚上课不听讲,总是看着窗外,作业也总忘在家里,最后干脆不再找借口,直说自己没做。

  慕宁以为他是叛逆,或是想以此从自己这里得到关注,但当他终于回到家,却发现自己想岔了。

  慕稚看着他,婴儿肥消失后尤为小巧的脸上神情平和。他坐在餐桌边,带着几分困惑,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眨了眨眼,看着慕宁身后的虚空,“总觉得……爸爸妈妈在叫我。”

  慕宁给他办了休学,同时托廖松琴帮自己上课签到,带着慕稚出了门。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壮丽的山河,也见过乡野间的怪异民俗。

  慕宁说,爸爸妈妈就藏在天地里,等着你以后和他们相遇。

  西双版纳的大象背上有他们,大佛座下的莲花里有他们,海底汹涌的暗流与鲸鱼背脊上,他们也共生。

  慕稚,你还有好多要看的呢。

  ——

  十八岁这年,鸿洲岛涨落的海水边,已经高中毕业的慕稚看着廖松琴,“我还在那年见到了你。”

  “嗯?”廖松琴像是才回过神,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慕宁最后带我去了你们的大学。”

  慕稚隔着栏杆,对廖松琴露出个笑,“他问我想不想看帅哥,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进哥哥的学校,和很多优秀的人做朋友,然后一起出去旅游,一起看好多好多地方……”

  他们是在宿舍楼下找到廖松琴的,大概是急着出门,廖松琴视线只在慕稚脸上停留了一下,没有看到慕宁,很快就顺着小道跑远,连慕宁在身后叫他都没听见。

  “啧。”慕宁咂嘴,“跑这么快干嘛,跑慢了会丢学分啊?”

  然后他就看到课程群里出现了一则通知:今天随堂测验,算作考勤,不来的期末扣分。

  原来廖松琴是紧急去捉人替慕宁考试了。

  从鸿洲岛回去后,廖松琴开始有意识地带慕稚出去旅游,推了很多工作,和慕稚在沙滩上过了第一个元旦。

  填报大学志愿时他们一起做了很多功课,廖松琴带着慕稚咨询了专业人士,最终选定慕稚最喜欢的专业,他也如愿成为了慕宁和廖松琴的学弟。

  大一刚入学那年,慕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包都没有背。

  新生陆续进校,廖松琴在宿管那里做了登记,跟着他上楼。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们是来的最早的。廖松琴先往桌面、床板等地方先后喷了酒精,然后叫慕稚拿了毛巾,用刚从超市买的盆去接点水,细致地擦拭了一遍,随后又一次到处喷除螨喷雾。

  慕稚那时已经和廖松琴熟悉了,笑他,“真的是这样喷吗?你别把我舍友喷死了。”

  廖松琴把他扒拉开,“喷脸上了,不知道躲?”

  慕稚被他安置在擦干净的小方凳上,无所事事地托着腮,看廖松琴弯腰、起身,看他动作间衬衫皱起的褶。

  享受了一会儿有家长照顾的感觉,慕稚主动接过活,正好舍友带着家人到了,廖松琴不想给别人留下慕稚娇气的印象,便把毛巾给他了。

  慕稚干得像模像样。

  廖松琴看着他,慕宁走前说过慕稚很独立,这话倒不假。

  刚这么想完,慕稚叫他一起套被套。廖松琴笑着走过去。

  倒是另外三位舍友,无所事事地跟在家长屁股后面转,手上一点事情都没。

  衬得慕稚尤其能干。

  当天,慕稚发了张图片给慕宁,配文:找找我的家长在哪里。

  图上只有一个逆光的背影,但慕宁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廖松琴,顿时酸得牙痒痒。

  “这可不是你的好哥哥,你哥哥在这儿呢。”他说。

  大学里,慕稚回家很勤,有段时间每周末都要回去。

  廖松琴没有怨言地充当着车夫,保温盒里装的东西从蛋糕到正餐,花样百出,有时慕稚甚至会在脚边看到礼物袋,然后惊喜地从里面拿出钢笔,或是年轻人会喜欢的饰品。

  纵使再怎么给自己洗脑,慕稚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廖松琴出于对慕宁的兄弟情谊而做出的举动。

  就像是……在恋爱一样。

  这种念头让慕稚吓了一跳,他一膝盖顶到了副驾的储物箱,有些忙乱地别开视线,耳朵热热的。

  廖松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问他,“怎么发现的?”

  嗯?

  慕稚拉开格子,然后在廖松琴的皮夹边找到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熊胸针。

  一股热气不可控地冲上脸颊,慕稚很小心地看了眼廖松琴,对方无声地笑着,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让慕稚感到惊喜是件让他心情很好的事。

  慕稚后来常常想,这让他如何不混淆?

  他变得黏人,常常跟在廖松琴身后打杂。厨房的空间就这么大,廖松琴一转身就能碰到他。

  廖松琴好笑地问:“这么粘人?”

  慕稚低着头不说话,就在廖松琴要移开视线,接着处理食材时,慕稚突然小幅度点头。

  “嗯。”他说,“想粘着你。”

  在慕稚眼里,这已是极其露骨的追求。

  廖松琴笑起来,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脑袋。

第10章 我要搬走

  慕稚的越界是必然。

  大一下学期,慕稚进了心理互助协会。廖松琴开心坏了,自家小孩这么有上进心,还想着帮助别人,当晚就开了酒庆祝。

  而就是那一次,失控的幽灵横冲直撞,将所有温馨的假面撕破。

  二十岁的少年,情窦初开,被酒精与低声说话的男人蛊惑,很轻易就借着朦胧的欲念将两片红润的唇贴上来,然后世界静止,庆祝变灾难,从此兄友弟恭的假象破裂,再也缝补不起来。

  慕稚被廖松琴拉下来,听到他不容拒绝地说:

  “喝醉了,快去洗漱吧。”

  他甚至还帮慕稚挤了牙膏。

  而慕稚站在明亮的卫生间里,镜子照出他的神色,狼狈无所遁形,他发觉自己似乎犯了错。

  这之后,廖松琴开始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并且一次次鼓励他“喜欢就要去追”,“有你哥和我把关,什么都不用怕”。

  慕稚想,我喜欢的人就站在这里,我确实想大胆去追,可他不允许。

  两人碰面的次数一下就变少了。

  并非廖松琴有意躲避,而是慕宁公司出了些问题,廖松琴飞去国外帮忙,慕稚只有在和慕宁视频通话时,才能在对方身后看到廖松琴模糊的身影。

  “还好有你松琴哥哥。”慕宁夸张地叹气,“阿稚,快快长成跟他一样厉害的人,然后把公司从我手里抢走吧。”

  “我想休假——”

  他嚷嚷着,转头问廖松琴要不要跟慕稚通话,慕稚看到对方摇头,很快就走开了。

  那当然是玩笑话,慕宁对慕稚从未有过什么要求,所求的不过是他幸福平安。

  但慕稚听到耳中,却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与廖松琴原来一点都不相配。

  廖松琴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他似乎从来不会迷茫,总能指点慕稚走出迷津。

  他未来的人生道路是一条熠熠坦途,会遇到数不清的足以让他心动的人,而慕稚只是一个吃住都靠哥哥供养的学生,连独立的资本都尚且不具备。

  他花着慕宁的钱,享受着廖松琴的照顾,却还妄想着他爱他。

  要搬出去吗?慕稚想。

  可廖松琴的表现就像是那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慕稚的臆想。

  “部长,部长?”

  学弟碰了碰慕稚的肩,忧心仲仲,“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在想事情。”慕稚笑了笑,“再加点菜吧,你们一个个跟小猪一样。”

  这顿他请,慕稚加了菜,听到对面团支书似乎说了什么,引起一片共鸣。

  “我也想搬出去住!学姐你缺室友不,看看我,我爱干净会打扫而且安静,你把我当家里养的鱼就好,绝对不会有存在感。”

  慕稚坐回位子上,悄悄竖起耳朵。

  对啊,他也可以跟人合租。

  他每个月都会收到两份生活费,慕宁是恨不得抓着慕稚的手让他花钱,廖松琴则是怎么拒绝都没用,慕稚把钱打回去还会生气。

  这些年他存了不少钱,跟人合租的话,应该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