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有眼无珠 第60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李济州一把抓起他拿戒指的手,虎口紧扣住腕骨:“你还是赶快给我戴上吧,毕竟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得先下手为强。”

  戒指缓缓滑至左手无名指指根,掌心合十,五指相扣。

  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漫天飞絮像是要湮没城市,明明新年伊始,却有种末日将近的壮美。

  灯火通明的航站楼矗立雪中,巨大玻璃幕墙内人群熙攘行色匆匆,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就在停车场的某处角落,一对恋人为彼此戴上了婚戒,即将用他们赋予对方的新身份,共同迎接精彩而又未知的下一阶段人生。

  “李济州。”

  “什么都不用说,“他打断他,没够儿似地再度吻上去,“……我愿意。”

  阳历新年第二日,俩人手把手回了黄家主宅,昨天才私自为彼此戴上婚戒,今天就跑去父母面前招摇显摆,当真放肆得可以。

  满堂赴宴的宾客自然也瞥见了俩人无名指上很是惹眼的同款男士戒指,对先前满城风雨的那则热搜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看向两位小辈的表情是带了些许探究的了然,等黄淮笙现身,他们又纷纷将无比钦佩的眼神投注过去,毕竟,继承人找了个男人这种事,黄董居然毫无波澜地接受了,换作他们,可是要头疼万分的。

  宾客们各自带了家眷,蒋婕向来会操持这些,下午茶跟晚宴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地点还设在上次黄净之生日宴的私人会馆里,外头冰天雪地,室内香熏伊人花团锦簇,头顶悬垂的水晶吊灯将香槟塔照出流光溢彩,舒缓悠扬的管弦乐在挑高十米的中庭上空回荡。

  因为航班延误而姗姗来迟的顾西恩被引入正厅,一缕风拂过黄净之肩头,他正立在人群中央最瞩目的地方同一位两鬓斑白的叔叔聊天,觉察出动静,回头看过去,笑着唤了声:“哥。”

  顾西恩一眼就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挑眉,抬步走近。

  正同黄净之聊天的长辈自然也识得顾西恩,互相打了招呼,对方料想兄弟俩有话要说,很有眼力见地借故走开了。

  果然,不等人走远顾西恩就开口道:“我这是错过了多少剧情?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你连婚戒都带上了?”

  黄净之笑得落落大方,且反过来调侃他:“那你的份子钱呢?”

  顾西恩朝旁边搜寻一番,戏谑:“我连另一位新郎官儿的面儿都没见着,这份子钱给的是不是有些冤枉?”

  黄净之耸了下肩,很淡定地说:“他被爸叫走谈话去了。”

  顾西恩道:“你没陪着?”

  “好不容易换个人当靶子,我躲都来不及,还陪着……”

  “……”顾西恩啧了一声:“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

  正说着,蒋婕穿过人群走近,问顾西恩:“几时到的,来了也不告诉妈一声。”

  顾西恩上前搂了搂母亲,“飞机晚点,刚到。”

  蒋婕朝长子身后瞥了眼:“他呢?没跟你一起来?”

  “原本是要来的,机票都订好了,临时被公事绊住脚步,实在走不开,他让我跟您说声抱歉。”

  “那今晚就在家里住吧。”蒋婕扭头唤来佣人,轻声细语地吩咐下去,让他们把顾西恩常住的那套房间收拾出来。

  她都这么讲了,顾西恩也无法拒绝,点点头道:“好。”

  交待完大的,蒋婕又转向小儿子:“你爸跟济州还没聊完?”

  “还没。”

  她随即露出担忧神色:“……他们俩,不会吵起来吧?”

  黄净之被他妈问住,也有点模棱两可:“应该……不会吧?”

  话音刚落,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远处旋转楼梯尽头,两道人影闪进视野,走在前面年长的那位威严持重,后面稍落后半步年轻的那位器宇轩昂,都穿戗驳领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工整笔挺,气场迫人。

  黄净之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看,黄淮笙跟李济州其实还挺像父子俩的。

  他以手抵唇咳嗽一声,再抬头,李济州搀着黄淮笙下了最后一阶楼梯,今晚来这场宴会的多数都是黄淮笙的故知旧交,眨眼间便有人围了上去,黄净之看见他爸回头对李济州轻声说了句什么,对方略一颔首,而后姿态从容地走到酒水台旁,取了两杯香槟,折返回去递了一杯给黄淮笙,另外那支握在手中,跟面前的几位长辈相继碰了碰。

  “看来黄董对李济州很满意啊……”顾西恩撞了下弟弟的肩膀,附耳道:“你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黄净之抿了抿嘴,目光直视前方那道挺拔身影,面上默不作声,内心却思绪翻涌,他当然知道父亲是个多么难对付的人,眼下却能跟李济州相安无事甚至其乐融融,天知道俩人到底是怎么谈的,李济州又许诺了什么。

  走过来一名佣人递了份晚宴的酒水单子给蒋婕看,她扫了眼,秀眉微蹙,似乎有哪里出了差错,距离正式开宴不足半小时,必须尽快解决,她匆匆离开,临走前对黄净之说:“今晚你跟济州也留下来住。”

  送走母亲,眼瞧着那边还未结束攀谈,顾西恩道:“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去。”

  黄净之一半的注意力已经被带走,他总觉得李济州早看见自己了,可偏偏就不转头往这边递一个眼神,他对黄淮笙是从小到大潜移默化刻进骨子里的敬而远之,轻易绝不想往对方身边凑。

  但这样放李济州一个人在黄淮笙身边,他更惴惴。

  顾西恩像是猜透他内心想法,顺着他的视线又朝那边看了眼,说:“李济州其实很厉害,该有的城府都有,只是不显山露水,你真不用担心他跟黄董会起冲突。”

  黄净之:“……”

  你对他的滤镜怎么比我还厚。

  不过眼见为实,李济州跟黄淮笙之间相处起来倒比他这个亲儿子来得融洽,正想着,远处传来一位长辈的朗声大笑,隐约还能听见什么后生可畏的字眼。

  确实是他关心则乱了。

  兄弟俩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懒儿,临窗的一处玻璃圆桌,高大葱郁的散尾葵龟背叶环绕掩映,黄净之能一眼瞧见李济州,对方却不见得能发现他。

  果然,他前脚刚离开数秒,李济州扭头状似不经意地朝他原本站立的地方投去一瞥,隔那么远,黄净之仍能看清对方脸上一瞬间愣怔的表情。

  呵,装什么装,明明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动向。

  黄净之撇撇嘴,无情地收回目光。

第九十章 你说了才算。

  李济州找过来时,临窗的圆桌旁就只剩下顾西恩独自一人坐着,正拿银勺在吃一份甜品,不过桌上搁着的两支香槟杯却暴露了此前这里还有别人待过。

  “他呢?”

  顾西恩扭过头,明知故问:“谁啊?”

  到底不能失了礼数,李济州走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新年好,顾总。”然后道:“净之去哪儿了?”

  “还叫我顾总?”顾西恩抓提起酒杯晃了晃,笑道:“你这都过门了,不应该改口叫哥吗?”

  李济州毫不忸怩,字正腔圆地喊了声:“哥。”

  顾西恩扑哧一声笑了,终于不再为难他,下巴往偏厅楼梯口一努,“那边。”

  李济州欠身致谢,转头大步流星地朝刚刚所指的方向走去,看着挺着急的,但好歹没有失了分寸跑起来,顾西恩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啧了一声,摇摇头。

  偏厅少有人来,路过棋牌室,里头是几位太太小姐在搓麻聊八卦,李济州步履匆匆,没防住一个年轻女孩突然跑出,俩人险些迎面撞上,亏得他反应及时刹住了脚步。

  “啊——”

  女孩惊叫一声,引来屋内一名太太扬声询问:“叶绮,怎么了?”

  李济州扶着对方的肩膀帮她稳住身形,继而收回手,叶绮拍了拍心口,扭头回答母亲:“没事妈妈,是我跑太快不小心撞到人了。”

  “冒冒失失。”贵妇话音落,里头又传出码牌的声响。

  叶绮回过头,轻声且礼貌地说句谢谢。

  李济州认出她就是先前顾西恩口中跟黄净之有婚约的女孩,不怪他记性好,而是当初那句“你可以做他的地下情人”带来的冲击太大,实在难以忘怀。

  “我想起来了,”叶绮看清他的脸后,语气自然地说:“你是净之哥的男朋友吧?”

  这话让李济州很是受用,绅士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并说:“嗯,我在找他。”

  叶绮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李济州看不懂的表情,像是酒后微醺,但眼睛却亮亮的,藏着不言而喻的兴奋和雀跃:“真好……”她带着感叹的口吻说:“祝你们幸福哦。”

  不知道怎的,李济州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一丝方星窈的影子,都是被父母保护太好的女孩儿,有种未谙世事的天真和纯粹,于是勾唇冲她笑了笑,说:“谢谢。”

  沿楼梯往上走,宴会中庭纷乱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得越来越远,二层是条深而直的走廊,两侧有很多房间,是供宾客休憩用的,此刻每一扇实木门都紧闭,但越往前走越静谧,他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黄净之就在前方安静等待着他的世界。

  李济州深呼吸一口气,放慢脚步的同时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圈,像是有心电感应,前方一道门吱呀开启,一只毛发油光水滑的杜宾犬跑出来,跑向李济州,威风凛凛地冲他汪了一声。

  然后又折返,仿佛引路。

  李济州心领神会地跟过去,推开那扇门,是间不大的休息室,几张扶手沙发盘踞,却空无一人。

  李济州低头看狗:“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杜宾犬莎莎又冲他高贵冷艳地汪了一声,掉头跑出了房间。

  李济州:“……”

  真狗啊。

  继续沿着走廊往前找,那只杜宾犬还跑两步停下来等他,骗人没够是吧?快到拐弯处,黑影一闪,又出现一只杜宾,俩狗长得跟复制粘贴似的,就是后来的这只活泼点,围着李济州的腿撒欢似地叫。

  在拐角处停下,李济州单手叉腰无奈地与两只狗大眼对小眼,试图跟它们沟通:“别闹了,他到底在哪儿?”

  狗不通人语,又或许是通的,毕竟莎莎冷淡地看过来那一眼堪称情绪饱满,继而转身趾高气昂地走掉,查理仍旧围着他的裤腿转,热情洋溢的模样仿佛跟莎莎不是一个品种。

  李济州决定信任这只看起来比较好相处的狗兄。

  查理领着他穿过一扇扇紧闭的门,终于来到一个房门虚掩的房间,杜宾犬跳起来用前爪顶开,立在窗前的人回过头,看着他笑了,“我以为你找不到呢。”

  李济州莫名松口气,抬脚走过去,查理轻车熟路地跟进来,跳上一旁的沙发,竖起飞机耳机警地盯着李济州揽过主人的肩膀。

  “躲在这里干什么?”

  黄净之道:“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李济州亲了亲他的额头,声线温柔:“什么?”

  “我有段时间跟父母关系特别不好,因为想去娱乐圈闯荡,当时也实在天真,以为他们就算不支持,起码也不会反应那么大。黄淮笙不同意,我们吵过几次,有天早上起床后,我发现自己房间的门从里面打不开了。”

  他声调和煦娓娓道来,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却让李济州微微蹙了蹙眉。

  “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己的房间,被禁足的人是最渴望自由的,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从起居室的窗口往外看,和这里的角度很像。”

  因他这话,李济州抬眼朝窗外望去,夜色中茫茫一片,远处是广袤密林连成一条起伏的线,冬夜里没有月亮,天幕浓得像一团未化开的墨。

  “我的房间在三楼,下面是一块草坪,外墙光滑无物,想从窗口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我还是想尝试,结果从三楼掉到了一楼露台,好在只是摔断了小腿骨,却把我妈吓得够呛,我用卧床休息两个多月的代价,重获了自由,能下地走路后我就跑了,因为黄淮笙再也不敢关我。”黄净之说到这里想起什么,语气轻快道:“还记得那回吗,我被人锁在洗手间,所以爬窗户跑了出来,你看,我就是练过的。”

  李济州在他讲述这桩惊心动魄的越窗出逃事件时,心底就涌起一阵阵后怕,闻言一把攥紧爱人的手,严肃而认真地警告:“以前既往不咎,往后再不许这样了。”

  黄净之忍俊不禁:“你真信了啊?”

  李济州:“?”

  “我骗你的。”黄净之笑着说:“我爸没有关过我,他一天到晚忙死了,天南海北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管这些?我说要出道当明星,人家撂下一句,在外面别说你是我黄淮笙的儿子,就不管我了。后来是我运气好闯出些名堂,他怕我当明星当上瘾,不肯回来帮忙打理家业,才又跳出来悬崖勒马。”

  李济州这回也不知信没信,话题一转问:“你猜刚刚我跟你爸聊了些什么?”

  “什么?”黄净之偏头看他:“都这时候了,他总不至于还要逼你跟我分手吧?”

  李济州笑,大手抚上他的脸,指腹摩挲着脸颊:“恰恰相反,他其实很了解你,知道你一旦认定了绝不会回头,当做父母的总想着替孩子解决一些后顾之忧,比如,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黄净之微怔,心口随之一窒,嘴唇翕动,半晌才说:“……那你是吗?”

  李济州一双沉眸直直看进他眼睛里,缓缓靠近吻了上来:“我是不是的,自己说了不算,你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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