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 第53章

作者:林光曦 标签: 近代现代

  但他都来不及跟李致说他想去哪,他们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在他曾经期待过的一处目的地,在一个不合适的季节,结束一段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感情。

  人没有多少个十年,他在李致身上耗去了十年的喜欢。

  现在这么静静坐着,看漫天越来越大的雪,听着楼下在唱《长生殿》的花旦凄婉的唱腔,心里前所未有地平和。

  甚至连那个坐在他对面,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的人,似乎也没以前那么显眼了。

  陆喆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没打算吃这盘驴打滚,天气太冷了,他需要的不是一份冷冰冰的甜点心,而是一杯温热的茶。

  端起白瓷茶杯尝了一口,茉莉的清香萦绕鼻息,是淡雅清新的味道,在寒冬里绽放着一缕春的气息。

  等到这杯茶喝完后,李致立刻帮他添上,但他没有再端起,而是看向了对面的人。

  “我们分开吧。”他神色平静地说。

  李致眼眸中倒映的光在刹那间有细微的闪动,陆喆也像以往一样敏锐地捕捉到了。但很奇怪,此刻他最先想到的已经不是李致会不会难过,心里会怎么想了。

  他靠回椅背上,继续欣赏窗外的风景。

  片刻之后,他听到李致问:“为什么?”

  前方落下的白雪之中有一只米白色的蝴蝶,陆喆盯着它在雪中振翅飞行的身影,像是看入了迷,说话都显得心不在焉。

  “没有为什么,”他说,“我累了。”

  “如果你不想回流浮没关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陪着你。”李致恳切地说。

  “那你能在每一次我需要你的时候都马上出现吗?”

  陆喆瞥了李致一眼,他的眼神淡漠,比起刚才说要分开时候的神情更淡,淡得就像真的只是平时生活中不经意的一眼,淡得像不染尘埃的白纸一张。

  李致想回答的,话到了嘴边却忽然有些哑然。

  “如果是因为我陪你太少,”李致尽力解释着,“那以后我会多抽出时间。”

  “不用了,我受够了。”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用力蜷成拳,像是想在空荡荡的手心里抓住点东西,紧接着陆喆就松开了手指,“你根本就不爱我,何必要做得那么勉强。”

  李致没想到那两件事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他们之间确实还有着难以解决的问题,自己也是真的在尝试接受和陆喆做那件事了,只是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毕竟他没有办法对陆喆坦白那一晚是被郭文诗下了药才有了后面的事。

  照片和视频的风波也需要时间来平息,现阶段李致心里也清楚,他没有办法给陆喆想要的承诺。

  可是要他就这么放开陆喆也不可能,李致斟酌着用词,解释说:“我没有勉强,我们之间是还有问题需要解决,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很难坦然面对。”

  “陆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你愿意再给我点时间吗?”

  那杯静置于茶盏中的茉莉银针早已不见了漂浮的热气,陆喆定定地看着明黄色的茶汤,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还要多久?”他问,“我已经等了十年了,你还要我再等你多久?”

  李致想回答,但在看清了他湿润的眼眸后,李致的脑子却像一缸被骤然搅浑浊的水,没有办法再做出准确的思考了。

  对面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嗤笑出声,眼里有了些许自嘲的味道。

  “我们到此为止吧。”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李致在陆喆起身的一瞬间也站了起来,他绕过旁边的桌角想去抓陆喆,那人却敏锐地往后退,目光防备地看着他。

  李致伸出去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指尖头一回有了彷徨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陆喆,”李致叫了他的名字,说完这两个字以后,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不管是陆喆需要的有事就能立刻出现在身边的陪伴,还是感情上对等的回应,他都没有办法去承诺一个期限,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做到。

  陆喆说已经等了他十年了,问他还要再等多久。

  是啊,还要多久?

  陆喆冷冷地看着李致,没有错过那张脸上掩藏不住的愕然与失措,疲惫的感觉就像满溢而出的水淹没了仅存的方寸之地:“无谓再勉强了,到此为止还能好聚好散。”

  绕过李致快步走到楼梯旁边,陆喆在下去之前最后回了一次头。

  李致背对着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一贯挺拔的肩膀向两侧塌下,仿佛难过的背影,他收回视线,沿着木楼梯离开了。

第73章 雪的声音

  谢延赶过来的时候,李致正坐在窗边,看着对面座位的一盘驴打滚点心发怔。

  在楼梯口停顿了片刻,谢延想到了刚才在酒店门外焦虑等待时,只看到陆喆一个人逆着落雪走过来的身影。

  当时他还来不及上前,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就快步走过去,将伞撑在了陆喆头顶。

  不知宋言豫说了什么,陆喆轻轻摇头。他脸上戴着口罩,但谢延只凭眼神就能分辨出他现在情绪很低落。然而在看到自己时,他的眼神又变了。

  “李致在茶馆二楼。”他说。

  “陆总,”谢延叫了他一声,余下的话被他打断,“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会补一封流浮的辞职信。”

  谢延满腹疑惑,有外人在场也不好多问,只能看着陆喆擦过自己肩膀往酒店方向走去。

  宋言豫在旁边为陆喆撑伞,等他们拐进酒店大门了谢延才匆匆去了茶馆,找到李致。

  “李总,”谢延走上前,站在李致身边说,“需不需要在刚才的酒店开间房?”

  李致没有反应,他失神地盯着对面盘子里的糕点,谢延也去看那个已经没有人的座位。

  桌面上放的茶早已凉透了,几样点心没有动过,只有一块驴打滚被单独夹到了对面的餐盘里,不过沾了食物粉末的却是李致的筷子,对面那双筷子搁在白瓷筷架上,筷尖部分干干净净。

  从这一桌的情况,谢延也能确定李致刚才跟陆喆不欢而散。虽然身为下属不应过分介入上司的私事里,但是他毕竟跟了李致几年,很多事都看在眼里。李致这一次放下了公司和家里的事追到北京来,已经令他暗暗吃惊,更别说李致和陆喆的感情问题,这段时间在他看来也是一言难尽,充满了各种意料之外的发展。

  坐着的人始终没有动静,谢延忍不住又低声提醒了一次:“您一晚上都没休息过了,饭也没吃,要不我先去开间房您洗个热水澡吧?”

  半晌之后李致才站起身,转身时又停下,道:“把桌上的驴打滚打包带走。”

  谢延去找小二打包,李致走出茶馆,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从昨晚到现在李唯打了三个电话,都是问他有没有找到陆喆,不久之前李唯说李宗晋又醒了,状况比之前好很多,眼睛能动了,还能认出几个人。

  ——李嵘彦又在病床边上演孝子。这是李唯的原话,若在平时李致会交代他几句,今天却一点赶回去的念头都没有。

  他望向来时的酒店方向。

  地面上的积雪仍是东一块西一块不成气候,天气预报说这场初雪要下到晚上,李致记得刚才在酒店碰面时陆喆咳嗽得很厉害,后来他们谈话陆喆也小声地咳了几下。

  不知道陆喆的肺炎怎么样了,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在李致分神的时候,谢延已经拎着打包的袋子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往酒店走去。

  到了前台,谢延问过后回到李致身边:“单独的客房都满了,前台别墅区有一套早上退房的,已经打扫完毕,要不要定那套?”

  “定吧。”

  李致看着酒店长廊的方向,尽头的中式照壁挡住了后面的风景,等谢延办完手续,客房服务员便带着他们去了别墅区,在右侧靠后面的一座四合院建筑前停下。

  进屋后,李致吩咐谢延:“找人查查陆喆身边那个是谁。”

  李致从没见过宋言豫,他清楚陆喆身边有几个朋友,不过想到来时看到宋言豫扶着正咳嗽的陆喆,掌心在陆喆后背上一下下地抚摸着,心里迟来得感觉到了焦虑。

  后仰着躺在床上,李致盯着天花板,眼前又浮现出陆喆在茶馆里的神情。

  从那晚他们做过以后,到第二天陆喆对他告白,当时陆喆的眼里是有光的,就像彗星摩擦过大气层产生的火花那么绚丽耀眼。当时听到陆喆竟然悄悄喜欢了他那么久,他的心情复杂极了,除了满腔的震惊之外,就是难言的愧疚。

  而今天陆喆在说出结束时,望向他的眼神则完全不一样了。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那双秀气的眼眸里神色冰冷,即便是有光的,也只是窗外灰白的天光所折射出的一点痕迹,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就像他好不容易见到了陆喆,将那人拥入怀中,却只能触碰到外套上冰凉的面料,以及口罩上冰冷的雪水。

  谢延到了隔壁的房间看了看,回来后发觉李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一样没有动静。

  估计今天回不了香港了,谢延便到附近商场给李致买两套换洗的衣裤和基本生活用品。他动作很快,往返也就一个多小时,回来时李致已经洗完澡,穿着浴袍坐在桌边办公。

  笔记本电脑旁放着一只古铜雕花烟缸,里面塞了八九个燃尽的烟头。

  “李总,您不睡一下吗?”谢延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房间里开着空气过滤系统,烟味仍有些刺鼻。谢延看李致没应自己,就打算叫客房服务帮他点午餐。

  “不用了,”李致说,“你先去休息吧。”

  昨天谢延跟着李致一路赶过来,也是没怎么睡过,这会儿的确疲乏了。

  李致处理完手上两件紧急的公务,换上谢延帮他买来的衣裤,刮掉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对着镜子看了片刻。

  除了黑眼圈遮不住,眼神显得憔悴之外,他整个人看着还是平时的样子。慢慢地深吸一口气,他离开房间到不远处的池塘边坐着。

  这里是别墅区的中轴线,任何住客想要离开酒店大门都必须经过这。

  李致先在池塘边的长石凳上坐着,等了许久没见到陆喆,倒是落了一身霜白,便到里面的小亭子里继续等。

  这里的视野不如外面广阔,胜在可以遮挡风雪。池塘周围一圈地面上有薄薄的雪堆积着,池中扎堆的锦鲤也不似平时那般爱浮上来,天空像蒙着一层细细的灰。李致揉搓着手,专注地望着三条不同方向的通道。从中午待到了傍晚,等到最后一丝天光也寂灭,整个别墅区笼罩在了柔和的艺术光照下,显得沉静而古朴。

  在这里站了大半日,他身上已经冻麻了,好不容易挨到雪停,他靠在亭子转角的墙壁上,困倦的视线遥遥望着,感觉注意力都难以集中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左边那条通道终于拐出两道身影。李致往前两步,看清右边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正是陆喆,立刻追上去。

  地面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出一条道,他匆匆走到陆喆身后:“陆喆。”

  面前的人回过头,看到他时,原本平静的神色顿时显出不悦。李致也顾不得陆喆会生气了,把手伸过去牵着他:“我们再谈谈吧。”

  陆喆手上戴着针织手套,李致手伸过来时他往后退了一步,没让李致碰到:“上午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好再谈的。”

  “上午你说的那些我——”李致尾音忽然停住,只因陆喆旁边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点避嫌的自觉也没有。

  他看向宋言豫,对方身高体型都与他相近,隔着一臂距离站在一起时,颇有种互不相让的感觉。

  李致还不清楚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宋言豫到底是谁,谢延查到现在也没给他消息。李致心里有火,但还是克制着没有出言请他离开,而是向陆喆走近一步低声说:“我想和你单独再说几句。”

  这次陆喆没有再后退,他迎上了李致靠近的目光,沙哑的嗓音比起呼啸过耳的风声更有穿透力。

  “李致,”他说,“别让我恨你。”

  谢延来敲李致的房门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他睡到下午便开始联络香港的公司处理公事,李致现在没有心思,不代表他这个大助理也可以甩手不干。Laura与一众经理们发来的待办事务都用不同标记划分了紧急程度,他把能处理的先解决掉,剩下一些需要李致决策的整理在一起,拿了过来。

  从对门看向李致的窗户时,谢延还想着李致房里没开灯会不会是还在睡觉。没想到一个电话打过去,李致接了却没有说话,只有略沉的,听起来不顺畅的呼吸音。

  “李总?”谢延疑道,“您没事吧?”

  李致没有回答,随后电话被挂断了。谢延觉得不对劲,过来敲门没人应,便去前台拿了房卡,进屋后还没开灯先看到了坐在对面窗台上的身影。

  暗红色的窗帘向两侧完全拉开,李致靠坐在墙边,面前的小桌板上放着两支空了的红酒瓶,其中一个还歪倒了。

  而他仰头对着窗外,似乎在看对面屋檐上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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