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 第7章

作者:黄金圣斗士 标签: HE 近代现代

“没有,”他解释,“我肠胃不好,不能喝冰的东西。”

“事儿真多。”连卓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两大口啤酒后,说,“丑话说前头,跟你去南城之前,我得把事儿都了解清楚,谁知道你是不是拐卖人口的骗子呢?万一再缠着我掏医药费。”

郝立冬没有反驳,从背包夹层里抽出几张五寸照片,拿给连卓看。

他那天情急之下顺嘴撒了谎,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圆回去,说出实情只怕会激怒连卓。他妈郝金芳十七岁生孩子不假,但并没有想不开要自杀,而是打一开始就决定扔掉孩子去找负心汉算账。

解决燃眉之急的,正是他亲生母亲,一个他根本不知道姓甚名谁的陌生女人。她们趁医院不注意,后半夜偷偷换了孩子,他和连卓的命运从此被改变。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跑南城生孩子,为什么会巧合地住同一间病房,又巧合地同一天生孩子,然后跟他母亲说,随便把他送给谁,送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出现。

郝立冬想过,这大概就是命吧。他命不好,投错了胎。

懂事以后,他慢慢从村里的闲言碎语中得知自己身世,他是个不健康的、没人要的畸形儿,已经先后去过两个家庭,只是兜兜转转,又被送回了养母郝金芳身边。

来北城之前他有怨、有恨,在拿出照片,看见笑得眯起眼睛的妇女后,他放下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得他去怨、去恨。

郝金芳对他不算好,可最终没有抛弃他的人也是郝金芳,是这个女人将他拉扯长大,花钱治好他的唇裂,让他能抬得起头见人。

他会完成母亲的心愿,尽自己作为儿子,最后的孝。

“这几张都是我妈的照片,第三张是我跟她在公园里拍的合照,她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忽然说了句,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多高,我问她谁,她不告诉我。”

拉面被服务员端上来,见连卓毫无反应,依旧专注地盯着合照,郝立冬接着道:“我妈藏着一张老照片,我见过一次,照片里那男人个子挺高的,我到173就不长个了,我妈可能是看我太矮,想起你了。”

“她病了以后,就经常念叨你,偶尔也念叨那个男人。”他努力感化连卓,“我说的都真的,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你,我能说的就是我妈没结过婚,只生过你一个孩子,因为年纪小又没有钱,才不得已把你送了出去……”

“她没多长时间了,就想走之前,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件事想麻烦你,出发之前,我能不能先看看你屁股上的胎记?”

“亲生儿子?”连卓跟丢垃圾一样,将照片甩到郝立冬身上,“还眼睛和眉毛像,你自己看看像吗?”

照片顺势滑落,轻飘飘地飞到了桌底下,郝立冬压下心中不快,急忙弯腰去捡,一只脚忽地将照片踩住,沾着尘土的拖鞋底将他和母亲的笑脸踩了个结结实实。

连卓觉得自己可能有毛病,大老远打车过来,听土包子逼逼叨叨废那么多话,没一句说到点子上,又他妈开始卖惨博同情,真当他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他故意踩着照片不放,弯下腰去讽刺郝立冬:“我大老远过来,不是来听你卖惨博同情的,你妈结没结过婚,有几个孩子,都跟我没关系。”

“你骗我?”郝立冬盯着连卓,“把脚拿开。”

“骗你又怎么了,谁让你傻逼呢?”连卓踩着照片用力一碾,不屑再装下去,“我爸妈突然不是我的爸妈,你觉得可笑吗?你毁了我的生活,还指望我跟你去南城?还想看我屁股?你他妈谁啊你?脸真大。”

“我只是想完成我妈的心愿,没想过毁你生活。”郝立冬推开椅子钻到桌底下,小心地捏着照片边缘,用另只手去抠连卓的脚,“拿开。”

“你妈的心愿?”连卓一脚蹬开郝立冬,踩着照片边碾边低骂,“因为你这个傻逼,我这几天就他妈没痛快过。”

郝立冬扶着桌腿坐起来,抬眼死死瞪着连卓:“再不拿开,我不会让你好过。”

“不会让我好过?”连卓笑出了声,求人办事的土包子居然敢第二次威胁他,太有意思了。

他捡起照片,当着郝立冬面,直接撕了个四分五裂,将碎片投进桌子旁的垃圾桶里。

憋了数日的情绪刚有些痛快,桌上手机响了。连卓一看来电显示,不禁怀疑他哥是不是在他身上安了监控。他拔掉数据线,赶紧接通:“喂,哥。”

“不是放暑假了么,怎么又回学校?”

“……”连卓大惊,“哥,你不会在我身上安了监控吧?”

“你知道就好。我在你学校附近,待会儿过来。”

“呃,哥你在什么位置,还多久到?”

如果连卓早说不去,他不会在北城继续逗留这么多天,不会为了生计顶着暴晒去发传单,不会中暑晕倒,不会受伤进医院,不会欠人情,不会无缘无故地被扣上“坑蒙拐骗”的帽子。

郝立冬一块一块捡起垃圾桶里的碎片,难受得鼻子发酸。他不知道连卓爸妈会隐瞒真相,把连卓保护得那么好,视如己出。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放不下,只是在自我洗脑,自我欺骗。

还是怨,还是恨。

他打心眼里嫉妒连卓,真的太丢人了。

“十多分钟,我先开车,到了再说。”话音刚落,听筒里突然传出弟弟的暴怒。

“我他妈今天就弄死你!叫你把垃圾桶扣我头上!操你妈!”

第11章 11.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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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满口脏话不堪入耳,连政皱起眉头,紧接着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嚎叫,嘈杂中隐约有女人在呼喊谁的名字,未细听清楚,电话被挂断了。

能扣人头上的垃圾桶应该不大,根据已知情况来判断,地点不难找,他加快车速直奔大学城的美食街。快到时,见弟弟连卓就站在美食街入口,捧着手机捣鼓。

与此同时,正准备给哥哥打电话的连卓一抬头,被越逼越近的黑色奔驰吓一跳,严重怀疑是发小陈齐卖了他,要不他哥怎么这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连缓冲时间都没给就杀到美食街来。

连政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边停下,下车问连卓:“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啊,遇上一神经病,吵了两句。”连卓热得受不了,绕去副驾开门想上车,结果车门被锁了打不开,顿时心虚起来。

“说清楚。”

连卓擦掉脑门上的汗,抓着背心领来回扇风解热,“哥,你不热吗?能不能上车再说。”

“废什么话?”连政冷下脸催促,“别浪费我时间。”

连卓最讨厌哥哥跟他甩冷脸,自知瞒不过去,只好添油加醋地糊弄道:“我回学校拿点东西,肚子饿了想吃面条,谁知遇上一变态神经病,非说要看我屁股,那我能干吗?骂了他两句,他气不过就把垃圾桶套我头上,我给了他一脚就跑了。”

“是么?”电话里那声嚎叫连政听得清清楚楚,恐怕不止是踢一脚那么简单。

“是啊。快走吧哥,热死了。”

“哪家面馆?带我过去看看。”连政说着,先行一步。

“……”连卓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事提什么面条,土包子还在拉面馆里没走。他急忙追上去,“哥,你别过去!我跟你说,我们学校舞蹈系有些男生挺变态的,万一再缠上你怎么办?”

连政从不听一面之词,何况弟弟性子顽劣,屡教不改,十有八九又是在糊弄人。他继续往前走,一一扫过左右两边的商铺名,说:“回去骗骗你妈还成,少糊弄我。”

妈的,歇逼了。

眼看快到那家拉面店,连卓实在想不出辙来,一把拽住他哥,不得不说实话:“真的是个神经病,上个星期就一直缠着我,我看他不顺眼打了他一顿。昨晚还给我发信息,老约我见面,我过来就是想跟他说清楚,别再骚扰我。刚才也是他先招我的,把垃圾桶扣我头上,我本来就烦他,一激动,把面泼他身上了。”

“有没有烫伤?”连政问。

连卓点点头,又说:“我赔钱了,给老板转了一千换的现金,给他了。”

“面馆叫什么。”

十九年前,哥哥也有十岁,肯定记事了。连卓怎么想都觉得他哥或许知道他是抱来的,眼下就算被发现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他以后努力上进,听话一点。

这么一想,连卓卸下了心理包袱,指着右手边那家日式拉面馆,语气略带讨好:“哥,你别不高兴行吗?我不想惹事儿的,他老激我。”

连政将车钥匙扔给弟弟:“去把车开进来,有什么回家再说。”

“……”连卓不敢反抗,拿着钥匙屁颠地去了。

连政对自己的未来早有规划,弟弟也在规划范围内,然而千算万算,他没想过连卓可能会遭遇同性恋的骚扰,哪天要是图新鲜刺激,走上他这条路,连家基本完了,老太太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属实家门不幸。

他掀开布帘,迎面碰上两个准备出来的,刚要避让,其中一张熟面孔叫他一愣,是前天火车站中暑晕倒的男生——郝立冬。

空气中飘着骨头汤浓郁的鲜香,很快,连政发现这股味道来自郝立冬,他胸口右侧湿了一大片,裸露的整条右臂亦是红通通一片,皮肤表层鼓起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泡,看着生疼。

郝立冬也是一愣,感觉老天还是眷顾他的,走之前居然能碰上好心大哥,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北城了。他转头谢过搀扶他的服务员,赶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千块钱,忍着疼,当对方面数了九张出来,剩下一张揣回兜里。

“真巧啊大哥,给。”他把钱递过去,“数过了,正好九百,谢谢你前天帮我垫付医药费。”

“……”郝立冬手里的现金仿佛成了烫手山芋,连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由不得他选择,郝立冬硬把钱塞进了他手里。

那双手有些冰。

“你快收起来,我不喜欢欠人情,这下不欠你了。”郝立冬用左手掀开门帘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问,“对了大哥,能不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感觉还挺有缘分的,以后要是有机会到南城玩,我请你吃饭。”

“我姓连,单名一个‘政’,连续的连,政治的政。”连政拦住他去路,“先等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连政……”郝立冬跟着念了一遍。

此时,一辆黑色奔驰在拉面馆门口停下,郝立冬看见车轮的轮毂盖是奔驰标志,猛然想起上周在火车站东路见过的那道背影。

怪不得这么眼熟,名字对上了。

不待他细想连政和连卓什么关系,连卓就从车里下来,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声“哥”。似乎是不敢相信,郝立冬抬头,呆呆地望着刚知道名字的连政,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哪有什么缘分,原来好心大哥和讨人厌的连卓,是兄弟。

第12章 12.狼狈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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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开的日式门帘忽又合上,下方能见的两双腿都站着没动,连卓看了眼右边那双穿着破帆布鞋的脚,收敛脾气快步上前,掀开帘子才发现土包子不在胡说八道,正直愣愣地盯着他哥看,眼睛没眨一下不说,眼神还异常古怪,让人很不舒服。

他忍不了,碍于哥哥在场,便主动和郝立冬搭话:“那什么,刚才你先动的手,我也是一时激动,钱赔给你了,咱俩扯平。”

郝立冬转而去看连卓,对方语气和善,一脸坦荡,跟先前往死里打他的那个垃圾完全不一样。

“好了,先跟我去医院。”处理烫伤要紧,连政接过弟弟手中的车钥匙,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就好了……

郝立冬心里憋屈,觉得自己太窝囊太没用了。如果没有面馆老板娘和服务员帮忙拉架,用冷水帮他缓解烫伤,不停地安慰他,他真怕控制不住情绪,哭着鼻子给母亲打电话。

他们兄弟两个,一个施舍他一千块钱想扯平,一个看似好心却凭白说他坑蒙拐骗,亏他以为真的遇上了好人,到头来闹得自己像个笑话。难怪不稀罕,开奔驰的怎么会瞧上那点医药费。

透过隔断帘缝隙,郝立冬冷冷地注视着连姓兄弟二人,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怨念。同样是人,他们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决定一切,他不能任人欺负到家门口,还忍气吞声不知道反抗,不能就这么窝囊地离开北城。

“哥,你怎么会来大学城?”

连卓跟在他哥身后,没走两步,身旁猛窜出一人影,而后一团不明粉色物体直溜地砸中他眼球,疼得他当即捂住眼睛,疯狂爆粗:“操!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臭傻——”

“你才找死!”郝立冬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又迅速后退几步,恶狠狠地瞪着连卓警告他,“别以为我好欺负,有种你就打死我,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妈的……我现在就打死你!”连卓气涌如山,然而还未动手就被他哥一声呵斥拉回现实,悻悻地收回怒气。

正午阳光刺眼,空气里冒着热气,依稀能闻到骨头汤的鲜香。连政捡起地上被团成球的纸币,走到郝立冬面前,看着他问:“能不拱火么?还想再打一架?”

眼前的男人已不是好心大哥,只是一个护犊子的哥哥,郝立冬脾气上来,看不惯连政护着垃圾,不服气地反问:“我拱什么火了?是他先动手的,是他对我拳打脚踢,撕我照片,”他越说越激动,情绪逐渐失控,声音也哽咽起来,“我现在就报警叫警察过来!面馆里有监控,老板娘也可以替我作证,你们别想用钱跟我扯平!我不怕你们!”

郝立冬使劲吸了下鼻子,掏出手机想报警,冷不丁被连政抢走,他疯了一样扑上去,抱着连政胳膊又抢又闹,全然不顾烫伤带给他的疼痛。

“给我!还给我!”

“报警可以,我们不会跑,先去医院把烫伤处理一下。”连政生得高大,制服弱者毫不费力。他单手环住郝立冬,另只手擒住他右手腕,抬高他右臂尽量避免触碰水泡,转头交代弟弟,“你打车回去。”

连卓卸下包袱后已经没什么顾虑,可看自己哥哥和土包子推搡间,颇有小情侣当街闹别扭那味,倏地记起他哥是同性恋。

“哥,你别管他了。他不去医院就不去呗,又死不了。想报警你让他报,威胁别人还有理了?”

“我让你打车回去,聋了?少跟这儿添乱。”连政刚说完,闹腾不休的郝立冬突然安分了,身体软软地往他怀里一倒,嘴里念叨着“头晕,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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