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 第19章

作者:黄金圣斗士 标签: HE 近代现代

枯瘦的细胳膊细腿好像随时会折断,郝立冬细心地给母亲擦拭身体,沉默地听着,时不时“嗯、哦”应两声。

儿子在赌闷气,郝金芳拿他没办法,叹息道:“我厚着脸皮管他们要房子要钱,都是为了谁,为了你啊……你岁数还小,再过几年就明白了。”

“我明白的……”郝立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妈,一直没跟你说过,我挺喜欢东城的,那儿的水乡古镇特有名,我想等天凉快一点,带你去东城玩几天。”

“好,”郝金芳欣慰地笑了笑,“现在天热,等再过俩月,我也出去转转。”

她配合地翻了个身,看到墙上糊着的旧报纸,以前从没注意过内容,版面恰好是某景区的介绍,黑白的山水景图叫她难受得湿了眼眶。

自己这一生过得糊涂,一步错,步步错,怕是再没有机会,陪儿子去东城玩一趟了。

擦完后背,郝立冬出去重新打了盆热水,给母亲洗屁股。他一手抬高母亲屁股,一手摊开温热的湿毛巾,熟练又小心地一寸寸擦过,直到洗干净为止,最后是洗脚。

这些步骤,每天都在重复,像他的生活一样,逃不开又放不下。他心里还藏着一些话没有告诉母亲,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南城,他会离开这座城市。

熄了灯,郝立冬轻轻关上房门,回了自己屋。他呆坐在床边,任由耳边的蚊子嗡嗡作响,低头拨弄着手机。他想给林春涛打电话,说说话,拨出去的那一瞬间又迅速掐断,满腹心酸只能自己消化。

手机突然振响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他愣了一秒,随即接通。

“大哥!”

安静的夜晚,连政被郝立冬这一声“大哥”喊得愣了下,紧接着又听见郝立冬跟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想搭理我了。”急切的语气带着喜悦,似乎又有几分委屈。

电话那端没有一点声音,郝立冬以为自己手机出毛病了,喂了两声:“大哥?你在吗?”

“在。”

“哦哦,在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搭理我了,”郝立冬重复了一遍,耿直道,“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你,怕你还在生我气,没敢找你……”

这小子的理解能力也不太行,挺能胡思乱想,连政不得不解释自己临时有工作要处理,赶回北城了。他问郝立冬:“头上的线拆了么?烫伤有没有去换药?”

“拆了!”郝立冬及时汇报情况,“我去诊所拆的,烫伤也好了,今天才去看的,医生说不用再包了,你给的那个进口药膏,我天天在擦。”

“嗯。”

“胳膊等洗完澡,我也擦擦。”

郝立冬没提一句和房子有关的,有些反常,连政准备问问情况,郝立冬忽然问他:“大哥,你还来不?”

第28章 28.倾诉

========================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已来不及收回。郝立冬不禁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没事问这个干什么,房子都给买好了,连政怎么可能还会过来。

“不去了。”

清晰的三个字传进耳朵,他默然,而后咧出一个干笑:“我就随便问问,要是来,想请你吃饭的,你工作要紧,等以后有机会的吧。”

经郝立冬提醒,连政记起没安排的饭局,不过不重要了,他寻常的交际应酬都得看心情,南城那边压根谈不上交际。只是郝立冬挂在嘴上的这顿饭,从北城一路执着到南城,拒绝的话,倒叫他有些于心不忍。

但这股情绪很快随烟雾一同消散,连政掐灭香烟,将话题直接转到房子上面:“既然你已经知道房子的事儿,我就不等过户了,有些话今晚跟你说清楚。”

郝立冬:“……”

“明天我的助理会到南城,你之前见过,关于房子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她。你在诊所产生的费用和误工费,她后天结算给你,我主要跟你谈一下赔偿这方面。”

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一点人情味,郝立冬突然就不想听连政说清楚,这样的连政让他觉得异常冷漠,和那个在医院里安慰他,说要资助他的大哥根本不一样,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

他也知道以后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不管连政是否愿意搭理他,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想到这,郝立冬心里空落落的,说话又忘过脑子,闷闷地吐出四个字来。

“我不想听。”

电话那端的语气一顿,连政如他所愿没再开口,听筒里只有两人的呼吸相互交错。直到蚊子肆无忌惮地围着胳膊肘转悠,郝立冬恍然回神,妥协般道了句:“大哥你说吧,我听着。”

郝立冬藏不住情绪,此刻又是怎样一副表情,几乎通过声音完全传达给连政。他打算缓一缓,继续说下去,这小子可能会哭给他听,于是道:“过几天再说,你早点睡。”

简简单单一句话,郝立冬却从中感受到些许不一样的,连政好像一下子有了人情味,变回可以好好说话的大哥了。他心里憋着好多话,忍不住鼓起勇气:“大哥,我睡不着,能跟你说会儿话吗?”

连政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点点人情味,激发了郝立冬的倾诉欲。有些人一到晚上,情绪会变得极为脆弱敏感,想找个人说说话也理解。

不过他没工夫陪郝立冬闲聊,明天得带老太太去寺庙烧香拜佛,五六点就得起来,准备拒绝时,郝立冬哭鼻子的委屈样又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

哭哭啼啼的,真是服了这小子。

他单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送到嘴边衔住,利落地弹开打火机盖,点燃后吸了一口才道:“十分钟之后,去睡觉。”

“还没有洗澡,不能睡。”郝立冬不自觉脱口而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大哥,你肯跟我说会儿话了是吗?”

“给你十分钟,说吧。”

“哦,好!”这一打岔,郝立冬心情莫名好起来,不久前的负面情绪下去一大半。他刚才听见“叮”的一声响,有点像打火机开盖的声音,好奇地问连政,“大哥,你是在抽烟吗?”

“嗯,在抽。”

“你不是说你不抽烟的吗?”他自问自答,“原来你是不喜欢我买的那个黄金叶啊,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抽烟。”

没营养的交流,纯属浪费时间。连政心想自己够无聊的,大晚上不睡觉,跟一19岁的小弟弟闲聊天,现在就是辛远找他这么聊,他都未必给面子。

既然答应陪聊,十分钟倒也在接受范围内。他接下茬:“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抽两根。”话音刚落下,郝立冬在那头直接急了。

“我是不是烦到你了?对不起啊大哥,我就是突然想跟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我,我去洗澡,不烦你了。”

“等会儿,”连政叫住郝立冬,“我说你烦了么?”

说冷就冷的语气,导致郝立冬一时不敢张口解释,为什么大哥不能一直保持大哥的样子呢?对连卓凶就够了,别对他凶啊,怪吓人的。

“你理解能力差我就不说你了,改改你这逢人就道歉的毛病,不是什么事儿都得说‘对不起’三个字。”之前连政以为郝立冬的一些下意识言行源于骨子里的自卑,现在想来,都是校园欺凌下的条件反射。

这小子胆小爱哭,对上连卓又硬又怂,那次面馆门口吼着要报警,应该是全部的底气了,再稍一激,崩溃都没准。他缓和语气,接着道:“毛病可以慢慢改,以后道歉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受委屈。”

“……”郝立冬木愣愣地听着,连蚊子飞到身边都没在意,任凭蚊子在他胳膊上贪婪地大快朵颐。

“我问你,刚才受委屈了么?”

“没受委屈,”郝立冬下意识摇摇头,又老实地说,“就是心里有点难受,以为你烦我了。”

连政确实烦过郝立冬,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但今晚的郝立冬,聒噪却并不烦人,只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弟弟罢了。他拿开手机看了下时间,提醒说:“还有七分钟。”

接到连政的电话之前,郝立冬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反应迟钝的傻子,他怪自己没听出林春涛暗示的三室一厅,如果不是连卓说漏嘴,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也许得等到搬家那天才会知道。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最好的兄弟不理解他,最亲的母亲同样不理解他,连政更不可能会理解他,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包括刘婶也在他耳边跟他念叨,不要房子多傻啊,打工的老百姓谁家能全款拼出一套房来?

是啊,他到死都挣不出一套价值百万的房子来,不得不认命地接受现实,况且那套房子不是买给他的,他没有话语权。

所以他难过,他想把心里的苦闷说给连政听,哪怕只能得到一丁点理解,他心里也会好受些。理解再多一些的话,或许将来可以把房子还给连政,反正他会离开南城,中国有那么大,他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安身之所。

还剩下七分钟时间,他不想提房子了,至少今晚,他想让那些不愉快的事就此翻篇,和连政聊点其他的,随便什么都好。

这份掺着血缘的倾诉欲里,有弟弟对哥哥的认可以及依赖,然而更多的,是对哥哥的好奇。郝立冬十分珍惜这最后的七分钟,他问了连政很多问题,把想了解的都问了出来。

“大哥,你今年多大啊?哦,29了啊,没看出来,还大我10岁呢。”

“大哥,你是几月生的啊?11月7号吗?真的是11月7号吗?”

“大哥,你从小一直在北城吗?美,美国?你在美国上的大学?真厉害啊!我学习一点也不好,小学语文都没及格过……呃,你看出来了啊?我,其实我美术还挺好的。”

接二连三的个人问题,连政起初还能接受,在郝立冬问他有多高时,他是真忍不了了,反问:“你是查户口,还是在跟我交换个人信息?还有一分钟,我要去睡了。”

“没查你户口……”郝立冬仍有很多想说却组织不好语言的话,还想告诉连政,虽然不是同年,但他出生那年的11月7日,阴历刚好是立冬,他有名字的日子。

但时间快到了,他沉默着、犹豫着,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大哥,我以后还能跟你有联系吗?”

听筒里的沉默令他紧张起来,他急忙补充说:“不是见面,就偶尔找你说说话,你放一百个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去北城的,不会给你们家找麻烦,我嘴巴很严实的。”

连政有一瞬间的不忍,郝立冬的要求很简单,可以满足。他正要应下,郝立冬却抢先道:“我以后不烦你了,大哥你快睡吧,我也去洗澡了,那,那就这样吧,我挂了啊。”

随后,电话被挂断。

第29章 29.熟悉的味道

==============================

手机安静了一上午,出门前多少电量,中午吃饭时拿出来,还那么多。郝立冬盯着屏幕发了会呆,不大的彩屏显示着最新的通话记录。

21:06,来自“大哥”。

大拇指在紧凑的按键上左右移动,他退出通话记录,又点开短信收件箱,最新一条是刘婶前天下午两点发的,叫他顺道买点手纸,家里手纸快用光了。

“吃个饭,咋还丢了魂呢,想小姑娘了啊?”

说话的是厂里同事老孙,四十出头,平日里对郝立冬还算照顾,为人心直口快,荤话张嘴就来,有时说话不中听。

家具厂管吃不管住,老板专门腾出一间仓库改造成厨房和食堂,请了个烧饭阿姨。一到饭点,两张大圆桌跟开席似的坐满了人,大伙就着大锅饭边吃边闲聊,热闹得不行。郝立冬怕同事们起哄开黄腔,赶忙将手机揣进裤兜,端起饭碗又随便夹了两筷子土豆丝,埋头吃起来。

“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啊,立冬?”另一男同事顺嘴调侃他。

“没咳,咳咳——”土豆丝有些辣,郝立冬一急,被呛得直咳嗽,拼命摇头表示自己没交女朋友。

“瞧给你吓的,想小姑娘有啥丢人的?”老孙一副过来人的得意口吻,“我在你这岁数,可差点都当爹喽!”

郝立冬:“……”

“行了行了,老孙你少说两句,下午还一堆活儿,都赶紧吃饭!”经理及时替他解围。

王德兴惦记手里的工作,吃完便匆忙离开。眼看经理走了,郝立冬没敢添第二碗饭,起身就溜。

入伏后的天气越发晒人,户外像个大蒸笼,他疾步去了有风扇的仓库。室内没好到哪里去,异常闷热,强劲的风力也带着热气,但聊胜于无。轰隆隆的噪音下,他吹着想着,要是自己嘴皮子能厉害点多好啊,遇事不慌不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别人愿意开玩笑开去呗,跑个什么劲,肚子都没填饱,真是划不来。郝立冬恨自己马后炮,就算真的想小姑娘又怎么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思春不是挺正常的吗?

好像不对……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从来没想过小姑娘。

初中在读的那一年半,郝立冬岁数小,完全不懂情情爱爱那一套,踏入社会后,脑子里想的是学一门手艺,努力挣钱。

他没有所谓的青春萌芽期,第一次产生打飞机的念头,也不是因为性冲动。

十六岁那年,郝立冬在一家管吃管住的小酒楼上班,由于身体特殊,宿舍只敢用来午休,酒楼再晚打烊都坚持回家过夜。 有一回,同事几个聚众炸金花,他不爱玩牌,跟另外个也不爱玩牌的厨师一起回了宿舍睡午觉。

也就是那一天下午,睡眠不沉的他,被厨师打飞机的动静吵醒了。

静悄悄的午后,他听见窸窣的摩擦响动,变粗的呼吸以及黏腻的滋滋声。他偏过头,眯起眼睛,只一眼又牢牢闭紧,气都不敢喘。声音持续在耳边回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偷窥下去,那是他第一次直面完全勃起的阴茎,属于男人的生殖器,比他的大。

郝立冬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瞬间对自己身体充满了好奇,当晚便学着对方的动作尝试模仿,没成想第一次就出师不利,软趴趴的生殖器根本硬不起来。再怎么努力尝试,也达不到半勃状态,他脑袋空白一片,不懂什么是性幻想,反而弄得身体疲惫不堪。

自此以后,郝立冬阳痿了。

医学一直在进步,他没有放弃,总觉得将来有希望能治好。只是一年又一年过去,日子熬到今年与连家有了牵扯,生活遭遇变故后,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不止是明年搞装潢,往后的几十年也考虑进去了。

生活一下子有了方向,身体还能不能治好,已经没那么重要,把日子过好才是最实际的。炎炎夏日,郝立冬突然充满干劲,前天厂里来了个大单,板材下午就会到货,他特地去了趟经理办公室。

厂里最吃苦耐劳的小员工申请多干活,自然是好事,但王德兴一听,当即关心道:“立冬,家里有什么难处,要及时说。活儿是干不完的,胳膊好利索了再说,我这先给你预支一千。”

上一篇:浪卷飞鸥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