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小孩 第110章

作者:熊小小 标签: 近代现代

  严凝到家的时候是两岁多一点,先天体弱,玻璃胃,隔三差五发烧。

  孩子爷爷说,以前就带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也没什么大毛病,需要慢慢养着。

  小丫头虽然不记事,但是因为时常生病,性格有些黏人和娇气,每次生病了就要抱着阮知慕的胳膊,抱着似乎就能入睡得快一些。

  说来也奇怪,明明严越才是和她有亲缘关系的那个人,严凝却只黏着阮知慕。

  早晨不肯吃饭,阮知慕给她吹凉了粥,严凝便愿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去。

  晚上不肯睡觉,阮知慕拍着她的背,哼一会儿摇篮曲,严凝便昏昏欲睡。

  严凝偶尔淘气,坐在地板上乱丢玩具,谁训了都不听;阮知慕脸色一板,严凝便灰溜溜地爬起来,主动收拾好玩具,然后抱着阮知慕的小腿,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严越觉得匪夷所思:“这不科学啊,小姑娘怎么看到我就扭头就走呢?”

  阮知慕:“你吓人。”

  聊起这话题时是在一天深夜,两人正准备睡觉。

  严越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咬他的手指,不准他睡觉:“我哪儿吓人了,嗯?你倒是说说看。”

  阮知慕:“你……你模样吓人,不笑的时候更吓人。小孩子喜欢亲和力强的大人,你多对她笑笑,她自然就愿意亲近你了。”

  严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阮知慕以为他是认真请教,还想继续和他说育儿经。

  严越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扯开他的睡衣扣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很想在深夜和他探讨孩子的养育问题。

  严凝虽然体弱,开智却很早。

  来的时候,她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会将单词和家里的物件一一对应。

  阮知慕买了识物卡回来,严凝只要玩一两天,就能把上面的图片和单词记得滚瓜烂熟。

  被带出去吃饭,也相当自来熟,坐个地铁都能和陌生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搭上话,回来时口袋里便多了满满一把瓜子或者棒棒糖。

  阮知慕和严越都以为,严凝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开朗热情的小姑娘。

  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严凝进入七岁,性格居然向着反方向变化了。

  从娇气黏人,变得沉静冷淡,而且年纪越大,性格越冷。

  都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严凝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征兆。

  在同龄的小姑娘都沉迷于粉色泡泡公主裙、玻璃碎钻水晶鞋的时候,她却酷爱黑色和墨绿色,衣服鞋子都是冷淡风。

  不缠着阮知慕讲故事了,也不故意惹保姆阿姨生气了,自从开始识字之后,没事就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翻看漫画或者科普杂志。

  两个大人都想不通。

  小时候这么活泼黏人的一个小姑娘,明明也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无忧无虑,为什么长大之后会变得这么不一样。

  阮知慕迟疑地问严越:“你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了……”

  严越也明白过来。

  严凝已经七岁了,还很小的时候她会指着识字卡问保姆阿姨,都说小朋友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为什么她有两个爸爸,却没有妈妈。

  保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含糊地告诉她:“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如今严凝长大了,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她的黑眼睛总是冷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以一种不属于孩童的、疏离理智的姿态。

  两个大人尽力地给她打造一个封闭无菌的成长环境,她还太小,还没到接触人世真相的年纪。

  但闲言碎语总是会从缝隙溜进来,跑进孩子的耳朵里。

  阮知慕偶尔想和她聊聊,试探一下,看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然而小姑娘进入青春期,愈发寡言少语,有个性得很,不爱和家长聊天。

  阮知慕就有些感慨,怀念严凝还小的时候,扎着两个朝天辫,又可爱又活泼,抱着他的胳膊晃啊晃,口齿不清地喊他“软软爸爸”。

  虽然有些伤心,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和严凝本来就没有亲缘关系,和她在法律上有收养关系的也是严越,而不是他阮知慕。

  当年的收养,一方面是帮严凝爷爷的忙,一方面是为了让严越和家里关系缓和,说起来,是有些利用的意味在里面的。

  将来有一天,要是严凝回过神来,不肯再叫他“软软爸爸”……他也能理解。

  理智上理解,但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和自己生分,阮知慕还是失眠了。

  连续几天凌晨还睡不着,严越也察觉到不对了。

  弄清楚他在烦恼些什么之后,严越哭笑不得,拧着他的腮帮子道:“你这个笨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啊。”

  阮知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他郁闷道:“你就当我更年期吧。”

  “杞人忧天,”严越把灯关了,把他搂进怀里,道,“别多想了,下周跟我回爷爷家,老爷子九十大寿,特意点名让你和小丫头都去。”

  严越爷爷的九十大寿,自然是严尊诚一家、严明华一家全员到齐。

  到了地方,和爷爷打过招呼,严越帮他们找了个暖气充足的内间,让佣人备好茶点,让他们待着休息,饭点前不用下去打招呼。

  “我下去跟老爷子说会儿话。”

  “下面人多,风大,还有人抽烟,你们乖乖待在这儿。”

  “有人喊你们下去,也不用搭理,有事我自然会打你电话。”

  阮知慕知道他是不想让他遇到严尊诚,握了握他的手心,安抚道:“没事的。”

  他和严凝在房间里打了会儿扑克,觉得有些闷,便问女儿:“想不想吃桔子?”

  严凝无可无不可:“嗯。”

  阮知慕嘱咐她:“那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厨房切点水果上来。”

  虽然可以让佣人做,但是他们终归是客人,不好意思差使人做事,今天宴席也繁忙,阮知慕还是习惯自己做事。

  严凝抬起眼睛:“嗯。”

  阮知慕开门出去了。

  严凝无聊地玩了会儿手机,门忽然被人重重敲响了。

  “谁?”

  对方是个有些油滑的成年男人的声音:“严凝是吧?我是你小叔。”

  严礼文。

  严凝依稀记起来,他是爸爸的后妈生的儿子。

  严礼文小时候就被宠爱无度,性格顽劣,长大后不学无术,热衷于挥霍金钱,泡酒吧泡嫩模,因此时常受到父亲严尊诚的责骂。

  严礼文和严越自幼关系就不好,后来严越出人头地,愈发对比得严礼文是个酒囊饭袋。

  严越的爷爷也经常因此大发雷霆,骂严尊诚没用,带在身边的儿子养成了个废物,可见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废物。

  严凝微微皱起眉头:“我爸爸不在这里。”

  严礼文吊儿郎当的:“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严凝:“找我做什么?”

  严礼文油腻地笑道:“叔叔找侄女儿聊天,还用问为什么?”

  严凝静默片刻,去开了门。

  严礼文剃着寸头,衣衫不整,站在门口,酒气熏天的。

  他眼睛通红,踉踉跄跄地进来,一头扑在床上。

  严凝往旁边一躲,不去拽他,也不喊人,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严礼文趴在床上,闭眼片刻,突然问她:“严越和阮知慕不是你爸妈,你知道的吧?”

  严凝顿了一下,抬起眼睛。

  “你当然能猜出来吧?除非你是弱智,”严礼文嘿嘿笑道,“两个男的,怎么可能生孩子?嗯,除非从屁眼里生出来……”

  严凝冷淡地看着他。

  严礼文继续道:“所以你从小就是在一个变态的环境里长大的,你被两个变态养大,你自己就是小变态,哈哈哈。”

  “你根本不是我侄女,你算什么东西,什么身份,也配当我严礼文的侄女?”

  “你爹妈早死了,当年你爷爷跪在我爷爷面前磕头,哭着求我们收养你。我们都不愿意,严越才收养你的。”

  听到“你爹妈早死了”的一瞬间,严凝捏紧了拳头。

  知道事实,和被人当面说出来,毫无掩饰恶意地揭开伤疤,是两回事。

  “哦,不过,你爷爷前年也死了,所以你现在彻底没亲人了,”严礼文傲慢地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教你守一守我们严家的规矩。”

  “首先,严越今天带着你们过来,就已经很不要脸了。”

  “其次,你和你那个‘妈’一点教养都没有,一来就钻进房间里,也不出去叫人,也不迎接宾客,像什么话?”

  “再次,你最好拎清楚你的身份,你欠我们严家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别还高高在上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清高人物。”

  严礼文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下楼去见客人了。我也算是你长辈,这样吧,你给我磕一个,我今天勉强先原谅你。”

  房间里安静片刻。

  严凝平静道:“说完了?”

  严礼文嗤笑了一声。

  严凝也笑了:“既然有点空余时间,不如去楼下多舔一舔你爹的鞋子。你爹不肯把家产给你,你在这儿骂我有什么用?”

  严礼文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瞳孔瞬间紧缩。

  她才十四岁,怎么会知道……

  严凝表现得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她过分地理智和冷静,说话带刺,尾音带血。

  “哦,这些倒不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并不关心你们的事。我自己闲暇的时候,喜欢翻看一点财经杂志和股市八卦罢了。”

  “我爹妈的确是过世了,不过我自幼成长得无忧无虑,我的两位父亲给了我最大的爱和尊重,在家里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

  “总比某些人三四十岁了还被亲爹拿拖把打得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