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54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他和蒋衡的共同好友都是来问“官宣”的事儿的,纪尧挑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回复了一句“是我”,然后偷摸扫了一眼对面的蒋衡,做贼似地立直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装作回消息的样子点开了蒋衡的朋友圈。

那张照片还明晃晃地挂在最顶上,蒋衡只配了八个字——久别重逢,不期而遇。

久别重逢是失而复得,不期而遇是心有灵犀,他好像一个字都没提纪尧,但好像字里行间又都写了。

纪尧抿了抿唇,忍不住把这条朋友圈截图偷偷存到了自己手机里。

他没问蒋衡怎么突然这么高调的官宣,但第二天一早刚上班,纪尧就趁着查房前的那会儿功夫先去了一趟后勤人事部,从人事那里要回了自己的紧急联系书。

“怎么忽然要这个?”主管人事的小姑娘站起身来,一边跑到档案架前面去找纪尧的材料底稿,一边纳闷地问:“是主任又要做信息核查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不是。”纪尧倚在她的办公桌前面笑了笑,说道:“就是更新一下。”

纪尧是外地人,在上海本地没有直系亲属,当初入职时,他刚来上海,没什么根基,又正好跟家里闹翻,所以紧急联系人那栏干脆就空着了,只留了一份特殊情况下的单位授权书给医院。

后来他虽然在上海成功落脚,也有了零星几个朋友,但这份联络人还是一直空着,直到蒋衡搬进他家里,纪尧才想起这么件事来。

底稿原有的墨迹有点褪色,纪尧弯着腰,将那张纸垫在桌面一沓材料上,一笔一划地填上了蒋衡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主管人事的小姑娘已经调出了电子版的更新页面,趴在桌面上盯着他写完这行字,才笑眯眯地问道:“纪医生终于找到好朋友了?”

纪尧嗯了一声,把钢笔还给对方,想了想,又纠正道:“男朋友。”

在工作场所公开性取向不是个聪明的选择,但正如当年纪尧会做出出柜的选择一样,在特殊的人身上,偶尔犯犯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小姑娘眼前一亮,一边把新的信息录入系统,一边暗搓搓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对方说。

“没事。”纪尧对此倒不太在意,摆了摆手,说道:“反正时间长了,迟早都会知道的。”

纪尧就职的医院在上海还算颇有规模,见过的世面不计其数,别说是同性恋,就连更过分的伦理关系都不知道接诊过多少了,他这点小事儿没在科室掀起什么波澜,只有古板的老主任偷偷摸摸把他叫进办公室里谈了话,让他自己保守好秘密,别让病人知道,省得闹出什么不必要的猜测来。

纪尧明白这些事,态度良好地做出了保证,于是老主任也没说什么,就挥挥手叫他忙自己的去了。

普外科的几个实习生最近轮转结束,换了新科室,纪尧他们也能稍微歇口气,休息一阵。

不过蒋衡显然不像纪尧这么幸运,萧桐回国的那段时间,蒋衡为了陪她,放弃了手里不少工作,但李文的案子悬而未决,还没正式开庭宣判,他还有得可忙。

前天李玲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周芳的案子有了新动向,于是蒋衡不得不重新开始跑关系看卷宗,梳理之前的证据链。

可蒋衡人虽然忙起来了,但却不再加班,纪尧几乎每天下班回家,都能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处理工作。

“要不还是留着在办公室做算了。”纪尧把大衣挂在门口,一边拖鞋一边说:“这姿势多累啊。”

纪尧租的公寓是面向单身白领的,面积不大,只有一室一厅,没有书房,蒋衡想看卷宗只能在茶几上。

但茶几和沙发之间的高度差显然不适合办公,纪尧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那不行。”蒋衡头也不抬地说:“下班不回家算什么,那不利于家庭和谐。”

“那给你在卧室里支张桌子?”纪尧问。

“算了。”蒋衡见他进门,把文件收拢成一沓放在旁边,伸手按了按后颈,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用目光迎着纪尧向他走过来:“反正等那边装修好,咱们就不住这了,费这个劲干什么。”

纪尧不置可否,只是朝他走过来,单膝跪在沙发上,伸手勾住了他的眼镜框。

蒋衡眨了眨眼,任他摘掉了自己的眼镜,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头,跟纪尧接了个细密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蒋衡伸手搂住了纪尧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下周三开庭。”蒋衡说:“要不要去旁听。”

第76章 “紧张什么,不是有我么。”

“旁听?”纪尧愣了愣,伸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我?”

“对,你。”蒋衡笑了笑,说道:“其实是周芳的案子出了一点情况,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出庭作证。”

纪尧越听越糊涂,按他之前的了解,周芳的案件性质跟刘强完全不同,她是在李文车上动了手脚想让他车祸身亡,又不是单纯的延误抢救时机,按理来说,找证人怎么也找不到医生头上来。

可蒋衡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如非必要,他应该不会做这种无用功,只为了把家属一起带去看热闹。

蒋衡像是看出了纪尧的困惑,于是略松开搂着他的手,探身从茶几上拿过一份文件。

“周芳收买修理工破坏了李文的刹车是事实,本来是铁板钉钉的故意杀人。”蒋衡说:“但不知道谁给她出的主意,让她申请了第三方检测机构,对李文事发时那辆车进行了深度检测。”

周芳的案子最开始就是蒋衡去查的,关于案件的几大要件他都清清楚楚。这个案子本来明明白白,证据链环环相扣,除了刘强和周芳外,那个修理工共犯也被成功抓回来绳之以法,还拿到了周芳指使的口供的聊天记录证据,眼瞅着李玲华就能得到一个公道,但问题偏偏出在了最后这个检测报告上。

李文出事时,确实选的是周芳做过手脚的那辆车,但是检测报告显示,在车祸发生时,李文并没有踩下刹车。

也就是说,导致李文车祸撞击的本质原因不在这个被破坏的刹车上,而纯粹是李文自己车技不行,导致车辆损毁,最终受伤不治身亡。

检测报告出后,周芳立刻一改之前毫不配合的态度,干脆地承认了这件事,但她话里话外只说想给李文一个“教训”,让他受点伤,没想要杀他,这纯粹是个意外。

消息一出,蒋衡就又去了几次那个赛车场,发现赛车场确实有软轮胎做的防侧翻防护装置,哪怕是车辆全速撞上,也不会出现非常严重的车祸后果。

比如李文那辆车,前保险杠就没有出现结构性断裂,纯粹是因为操作台的钢板扎进了李文的腹腔,才导致他死亡的。

疑罪从无,哪怕蒋衡很确信周芳先前不知道这个私人会员制赛车场的防护情况,也很难找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于是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李玲华闻讯当时就昏过去了,怎么也无法接受“故意杀人”变成“故意伤人未遂”的结果。

“……好厉害。”纪尧抽了口凉气,说道:“这不就直接从无期变三年了吗,谁给她出的主意,好狠啊。”

“还能有谁。”蒋衡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律师。”

“她从刘强那拿的钱不是都买凶了吗?”纪尧说:“还有钱请这么厉害的律师?”

“法律援助来的。”蒋衡说:“是个资历很深的老师,我以前打过交道。”

“那让我作证有什么用?”纪尧还是没明白:“证明李文确实是因为车受伤的……?好像没什么意义。”

“那张手术通知单。”蒋衡说:“你还记得吧。”

纪尧当然记得,那张通知单差点让他吃了大亏,如果不是因为蒋衡处事巧妙,他想必早就因为“程序不合格”吃处分和巨额赔偿金了。

“我记得。”纪尧说:“你想说……她签了那张单子,所以动机不好?”

“对。”蒋衡说:“我们调取了她和刘强的聊天记录,其中清楚地证明她是知道刘强艾滋病的。就在出事的前一周,她还因为跟刘强吵架,自己赌气去做了个艾滋病筛查。”

“所以我们准备从这个角度入手,避开没踩刹车这件事。”蒋衡说:“李玲华知道曾经冤枉你了,所以暂时不敢贸然来请你,委托我先来探探你的口风。”

“当然。”蒋衡说:“作证没有强制性的,你可以自己考虑。”

“自己考虑?”纪尧挑了挑眉:“我要是这么关键,李玲华能同意放弃这根蛛丝吗?”

“作为代理律师,我也想恳请你献出援手。”蒋衡说:“不过你还是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如果你实在不想答应,也没关系。”

纪尧单膝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蒋衡一会儿,似乎是在心里权衡考量。

蒋衡眨了眨眼,无辜而又诚恳地看着他,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纪尧忍不住先破功,扑哧一声笑了。

“去就去。”纪尧说:“不过我得先去跟我们医院领导报备。”

“好。”蒋衡像是早知道他会答应,弯了弯眼睛,得寸进尺地问道:“不怨她之前冤枉你?”

“她也是被骗的。”纪尧说。

曾经李玲华那么咄咄逼人地把他往绝境里送的时候,纪尧怨恨过她。他那时候觉得心寒,连带着看蒋衡都像是在看不明是非的敌人,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李玲华也是被骗了之后,那种敌视就莫名消失了。

而且虽然这个念头很不尊重死者,但纪尧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这个案子,或许他和蒋衡也不会重新走到复合这一天来。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更深的交集,如果纪尧没有因为疑虑和不甘心而非要找蒋衡要一个答案,那蒋衡或许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丢下那个名为“勇气”的饵,纪尧更不会就此上钩,一点点地努力向蒋衡走去,重新消磨他曾经犯过的错。

那样的话,酒吧和医院的“两面之缘”说不定就会成为他和蒋衡最后的交集,然后他们会彼此规避,最终失散在这个茫茫都市里,从此头顶着同一片天,却再没有走过相交的路。

复合后,纪尧有时候想起这种可能性,就觉得心有余悸,实在后怕。

“何况我要是不答应,你怎么办?”纪尧问。

“我?”蒋衡想了想,说道:“找别的办法和证据吧,难也不能不打官司了。”

“那不就得了。”纪尧从蒋衡身上滑下来,含糊地说:“你总东奔西跑,吃了上顿没下顿,损害的是我的利益。”

纪尧说着挑了挑眉,轻佻地勾了一下蒋衡的下巴。

“看到没有。”纪尧说:“人脉多重要啊,能少走多少弯路。”

“可不是么。”蒋衡好笑地配合道:“我都在你身上当了两次关系户了。”

“两次?”纪尧愣了愣,狐疑道:“还有哪一次?”

还有医院那一次,蒋衡想。

但他显然不准备这么轻易地告诉纪尧,于是笑眯眯地起身吻了吻纪尧,然后笑而不语地带着文件翩然进了卧室,只留给纪尧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纪尧:“……”

蒋衡就喜欢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上卖关子,纪尧好奇心旺盛却又拿他没辙,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坏蛋。

就该让他去加班,纪尧想,省得他有闲心一天到晚搞这些小情趣。

然而腹诽归腹诽,第二天一早,纪尧还是去找郝主任说明了情况。

周芳这件事社会舆论很差,纪尧虽然关注不多,但也断断续续收到过本地的新闻推送。尤其是开庭的时间确定之后,此次事件又上了一次热搜,把之前已经消散大半的关注度又重新抓了回来。

这件事毕竟要涉及医院,纪尧不敢自己贸然决定,还是准备先报备一声再说。

“虽然这个事儿,确实是件助人为乐的事,但你确定要再搅和进去?”郝雨愁眉苦脸地抬起头,说道:“你可好不容易才从这事儿里脱身出来,要是不小心牵扯进去了,小心得不偿失。”

“我知道。”纪尧说:“但医疗事故的案子已经打完了,我只是去当个证人。”

“你还年轻,不懂这些事。”郝雨摘下老花镜,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案子是结了,但是万一有有心人抓着你这件事深挖,舆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到时候你名声说不定也会受损,你得自己想好了。”

纪尧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既然是蒋衡开口请他去作证,那就应该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

“我想好了。”纪尧说:“只要不影响医院的声誉就行。”

郝雨见他心思已定,犹豫了一会儿,没敢给他准话,说道:“我去问问院长,你在我这先等一会。”

纪尧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说不定会带累舆论质疑医院的规章制度和抢救流程,于是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郝雨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走出办公室,找院长商量情况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郝主任才去而复返,一进门就点了点头,说道:“院长同意了。”

“真的?”纪尧眼前一亮,从沙发上站起来,笑道:“替我谢谢院长。”

“院长说,医生治病就是为了救人,去给恶性事件作证,也是给人伸冤,两者没什么不同。”郝雨忧心忡忡地说:“就是你自己要注意点,到时候别乱说话,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我知道。”纪尧说:“您放心。”

纪尧是上过一次庭的人了,他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心想着到时候实话实说也就完了,没什么可怕的。然而等到周三开庭那天,他才发现姜还是老的辣,郝雨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芳的事件性质跟纪尧当时不同,她原则上有被判故意杀人未遂的可能,所以一审就在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