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5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就当找个心理安慰了,纪医生痛苦地想。

“对了,她们现在一口咬定那是女人想上位,所以故意签字害死患者的。”小护士忧心忡忡地说:“至于你,她们怀疑你跟对方有不正当接触,是帮凶。”

纪尧:“……”

“不过纪医生你放心!”小护士一挺胸,冲他做了个握拳的手势:“这种胡搅蛮缠的话主任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相信你!”

“谢谢了。”纪尧心累地拍了一把她的脑袋,说道:“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不过口头表扬还是押后吧,我得先去上战场。”

纪尧说着一把转过小护士的肩膀,把她往后推了几步,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转身去找办公室主任了。

郝雨主任人如其名,是个春风化雨的老好人,为人正直善良,就是这个脾气太过于和软了点,有时候镇不太住场子。

纪尧敲门进去时,郝雨正跟“苦主”说着话,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次沟通显然不怎么顺利。

“主任,你找我。”

纪尧的眼神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一扫而过,心里大概有了点谱。

今天来的是两个女人,陌生的那个人到中年,保养得还不错,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就是神色憔悴了一点,眼睛哭肿了,妆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色。

另一个年轻的看起来比那去世的富二代大上几岁,纪尧之前就见过了,是患者的姐姐。

至于那天来的患者父亲,这些天来,对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跑路了还是躲起来了。

“这位就是我们纪医生。”郝雨介绍完了,还试图打个圆场:“其实李女士,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谁都不想的,这真的只是个——”

郝雨话还没说完,李玲华已经侧过身子,盯住了纪尧的脸。

“你就是那个接诊医生?”李玲华冷冷地问。

“是我。”纪尧说。

如果可以,纪尧还是不愿意跟病人家属产生太多纠纷问题的,一是避免麻烦,二是对方儿子确实不在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好跟人大动干戈。

但前提是,对方得讲理。

“我要追究你的刑事责任!”李玲华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肯定是和那女人串通好了,来害小文的!”

纪尧的脸色登时就落了下来。

这富二代的姐姐之前就单枪匹马地来过两次,每次来都是闹个没完,口口声声要彻查,搅得人不得安宁。

纪尧本来以为对方的母亲能稍微有点社会阅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是一脉相传的不讲理。

“李女士,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纪尧这些话都不知道说过几遍了:“抢救过程全程都有用药记录,你可以去调档查看。至于签字,当时是您爱人自己不肯配合,把签字单递给别人的。”

“而且当时急诊室所有医护人员都在,大家都能给我作证。”纪尧公事公办地说:“我不存在任何医疗问题,李文先生是死于术后的急性感染,您可以申请解剖。”

“你还说你没有医疗错失!”李玲华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指着他骂道:“小文的情况跟别人又不一样,他能接受手术吗,他能没事吗!”

“李女士!”纪尧也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当即扬声反驳道:“这件事的责任在您自己的爱人身上——当时我们有跟他确认过,患者自己有没有药物过敏史和特殊疾病,他三番两次说没有,我们还在他清醒状态下问过,他也说没有。患有艾滋病家属还知情不报,还差点害了我们一屋子医护人员!”

“他没说!”李玲华铿锵有力地笃定道:“你们医院少推卸责任!这就是你们医院的工作失误,先是找非责任人手术签字,然后没有及时给特殊病人特殊处理,这就是严重的医疗事故!”

“不不不能这么说——”郝雨连忙过来劝架,他挡在纪尧面前,把他往后扯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试图跟郝雨讲理:“是这样,这件事在之后的化验中已经发现了,当时就调整了用药,加强了监护级别,不能算作李文先生死亡的原因。”

“如果是我们真家属在,绝不会签这个字!你们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转院,总能把命保住!”李玲华情绪十分激动,要不是郝雨拦着,恐怕对方已经上手来拉扯纪尧了:“就算陌生人签字不是直接死亡原因,这也是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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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中手术前没查出患者HIV这件事,急诊为了尽早出检验结果,在术前检测时有时候会用POCT,试纸之类的,就导致POCT的准确率不如检验室,极端情况下会出现假阳性假阴性的情况。

第7章 这个“求助项”早就过期了

李玲华一口咬定李文的父亲当时已经跟纪尧说明了情况,是纪尧自己决策错误,才非要李文动手术的。

郝雨想要帮纪尧解释,但当时急诊室人来人往,监控摄像头只能拍到他们沟通交流的画面,对于说了什么,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

李文的父亲刘建华不肯露面,纪尧没法跟对方当面对质。李玲华又不肯听急诊室其他人的作证,一口咬定他们是同事相护,非要追究纪尧的责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玲华这是在抓冤大头,但李文死亡是事实,对方胡搅蛮缠起来,一时也扯皮不清。

郝雨生怕两方闹开,患者家属的情绪激动起来造成不良后果,恨不得左右赔不是,可惜李玲华执意认为这份签字是纪尧跟那女人串通起来孩子她儿子的“证据”,郝雨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接受意外情况的处理结果,硬是要追究纪尧的“刑事责任。”

“你们等着吧!”临走前,李玲华怒气冲冲地放下狠话:“要么你们医院给我个说法,要么就法庭见!”

郝雨好话说尽地把人送出门,折回来的时候出了一脑门的汗。

纪尧默不作声地把茶杯递给他:“辛苦了,主任。”

“辛苦什么。”郝雨苦笑道:“年头长了就知道,哪年不遇上那么一个两个医闹的——病人家属都接受不了现实,好点的撒泼打滚,坏点的灵堂都能搬大厅来。”

“这个事儿,我知道你没什么责任。”郝雨拍了拍纪尧的肩膀,小声道:“虽然签字这个事儿确实有点不符合规定,但远远不到医疗事故的地步,你放心。”

“我知道。”纪尧说:“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家属情绪激动一点,我能理解。”

郝雨就怕纪尧这种年轻人沉不住气,受不了冤枉,偏要跟人硬碰硬,把这点事越闹越大。现在听他这么说,心里好歹放下点心。

“确实,谁家出了这种事都很难冷静。”郝雨说得很委婉:“不过这种家属,家里条件比较好,家庭环境又比较复杂的,可能不太好做工作。小纪,你得有点心理准备。”

纪尧捋了一把头发,说了声知道。

“当然,咱们只是先做好最坏的准备,倒也不一定就到了那个地步。”郝雨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说:“你放心啊,就算真到了起诉的程度,咱们医院也有法律援助——当然,你要是有认识的朋友,或者信得过的律师,也可以跟咱们医院提。”

纪尧几乎下意识脑子里就冒出了蒋衡的脸。

习惯这个东西好像就是这么可怕——蒋衡明明在他的人生里消失了好几年,可冷不丁一出现,还是能越过一群备选项,成为纪尧下意识的求助首选。

他的潜意识和理智极短地碰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这个“求助项”早就过期了。

“……没有。”纪尧说:“我听院里的。”

“那好吧。”郝雨说:“这样,这件事等我之后问完了院长,再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纪尧还没说话,郝雨像是怕他多想,连忙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咱们肯定不会冤枉自己的医生。”

“我知道。”纪尧说:“那我就先回去上班了。”

郝雨点了点头:“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提起蒋衡的次数太多,回办公室的路上,纪尧鬼使神差折了一段路,往病房的方向去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他既不想找蒋衡帮忙,也没打算去跟对方叙旧,好想他只是想往这边走两步而已。

太跌份了,纪尧想。

时至今日,纪尧都说不好他面对蒋衡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得不说,他有时候实在很佩服对方——跟前任保持君子之交是件技术活,一个不小心就能翻车,别人不说,起码他自己就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跟前任以朋友相交。

一个人,跟你有过肌肤之亲,你们甜蜜过、争吵过、耳鬓厮磨过,他见过你最狼狈的模样,你也见过他最颓丧的时候——这样一个人,在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之后,想要跟他退回“朋友”那条线,对纪尧来说是不可能的。

因为分别的怨恨是真的,但爱也是真的。

蒋衡是纪尧所有前任里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正如他恋爱AI的名声一样,他进退有度,尺度得宜,该体贴的时候体贴,该安静的时候安静,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产生跟成年人恋爱的舒适和轻松感。

他们在一起三年的时间里,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何况就算吵了架,蒋衡也会视吵架原因的不同使出不同的手段来和好。

哪怕是纪尧这样名声在外的“不负责”,也不得不承认,有蒋衡这样的人在身边,是个人都很难不为他心动。

好在分手后蒋衡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这三年来,纪尧也没怎么刻意地想起他。

但蒋衡这个人好像就是天生有一种吸引别人目光的能力,以至于他才出现短短没几天,就已经把纪尧那种消失已久的“潜意识”重新勾起来了。

这样不好,纪尧认真地反省,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正如磁铁相吸一样,他总觉得,离蒋衡越近,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会变得越多。

前任还是要有一点前任的体面,于是纪尧决定彻底离他远点。

他在蒋衡的病房前站定,准备看一眼就走,然而眼神一扫才发现,蒋衡的床位上空无一人,只有护工在收拾东西,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要睡人的样子。

纪尧皱了皱眉,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床病人呢?”纪尧问。

“蒋先生说他在医院睡不好,回家睡了。”护工说:“说是明天早上查房前就回来。”

纪尧:“……”

怎么那么事儿呢,纪尧费解地想,他以前有这么娇贵吗?

“谁让他走的?”纪尧皱眉道:“他还没出院呢,这不是胡闹吗。”

“蒋先生跟护士站那边签免责协议了。”护工说。

纪尧:“……”

有理有据,准备充分。

纪尧没脾气了,他前脚被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折磨得心力交瘁,也没心情去管作死的前男友,吩咐了护士站明天不许放人之后,就钻回办公室写记录去了。

蒋衡家落在静安寺附近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里,不到三百平的精装复式,两个月前刚过的户。

网约车停在小区门口,蒋衡裹着一件略厚的大衣往里走,路过门岗时,保安还冲他打了个招呼。

“蒋先生,回来啦。”

蒋衡微微弯着腰,胳膊护着自己的刀口,冲他笑了笑,和善道:“对,你们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保安笑着说:“小区里有个路灯坏了,刚保修,您回去时候慢点啊。”

蒋衡答应了一声。

他刚搬过来两个月,活像是在这住了二十年,门口的保安,快递点的工作人员,还有天天在小区公园里带孩子的老奶奶,各个都能跟他打上一声招呼。

蒋衡含着笑一一应声,最后到家时,大衣兜里揣满了老奶奶塞给他的润喉糖。

他行动缓慢地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然后扶着墙慢慢地走回卧室,拧开了床头灯。

他把兜里的手机钱包一股脑扔在床头柜上,柜子上的一个亚克力保存盒被不小心碰歪,顺着柜子边缘晃了晃,啪叽砸在了地板上,碎了个四分五裂。

蒋衡:“……”

碎碎平安,蒋衡想。

他安慰完自己,又觉得这种乐观颇有意思,抿着唇笑了笑,艰难地弯下腰,在保存盒的残骸里翻了翻,翻出原本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英镑硬币,面值一磅,保存得很好,亮光闪闪的。

蒋衡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硬币表面,确认上面没摔出什么划痕来,这才松了口气。

第8章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