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45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蒋衡不想随随便便地就趁着纪尧的愧疚趁虚而入,他是真切地想等他走到这里,走到离终点一步之遥的地方。

所以他近乎苛刻地守着相处的那条线,不是因为自己还心有芥蒂,而是为了纪尧。

“我有权利决定我的余生跟谁一起共度,你当然也有。”蒋衡说:“你爱我,但是你一样有拒绝的权利。不要因为曾经做错过事,就放弃感情里的所有主动权。”

纪尧本来以为,蒋衡态度的软化是被自己一点点磨出来的,到现在看来,原来根本不是——蒋衡一直就站在那,只要他走近一点,就能多碰到一点。

从决定复合的那一刻起,蒋衡就已经干脆地放下了过去,他是个理智到绝对的人,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想要跟纪尧再试一次的那时候,那些过往就早已被他自己消化了。

一旦要重新开始,过去就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无论那些事情多一团乱麻,又有多离谱,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必在意,更不用沉溺。

“我如果放不下那些事,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松口了。”蒋衡说。

纪尧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原来他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追求,不是鲜花,也不是认错态度,而是一个能主动向他走去的纪尧。

他早就自己走完了自己那半程路,从一开始就站在纪尧的终点,等着纪尧走到他身边。

“你真是……”纪尧眼眶红了一圈,却忽然笑了:“你怎么这么好骗——”

“谁说的。”蒋衡垂着眼,抹了一下他的眼角,也跟着笑了:“葛兴都说过,我是很有原则的。”

他原则明确,立场分明,对“恋爱”和“重圆”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两套标准,所以这次变得相当严格。蒋衡能自己走完自己的部分,但关于纪尧要走的路,他一步也不会帮他。他只会提前站在终点等,等纪尧走到他身边,或者中途放弃。

他就像是个往巢外扔雏鸟的老鹰,看起来冷酷无情,就站在那里等,在走完了自己的一半之后,一步也不会多向前。

但是他又一直那样看着纪尧,一步也没有离开,如松如柏地站在那里,做纪尧源源不断的勇气源泉。

然后在纪尧冲过终点线那一瞬间,蒋衡会接住他。

就像现在一样。

第62章 “只有你说这句话我才相信。”

或许是知道纪尧和蒋衡有话要说,所以萧桐贴心地没有上来催促他们下去吃饭。

纪尧死死地抱着蒋衡,就像是在抱着一截人生中的浮木。

他缓了很久,才从那种令人发疯的本能抗拒里缓过神来,手脚发软地挂在蒋衡身上。

蒋衡背靠着阳台栏杆,搂着他的腰支撑着他,源源不断地跟他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过了不知道多久,纪尧才温顺地把头靠在蒋衡肩膀上,缓缓收紧了搂着他的手臂。

“你知道我爸妈吧。”纪尧轻声说。

蒋衡嗯了一声。

在当初恋爱的那三年里,纪家父母的鼎鼎大名没少在蒋衡耳朵里进进出出——高文化知识家庭,书香门第,门当户对不说,还是自由恋爱。本来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家庭气氛就是差得要命,好像永远开心不起来,于是连带着纪尧一起遭殃。

“其实他们本来感情很好。”纪尧说:“我妈也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严苛的。”

在儿时,纪尧曾经看过纪父纪母的旧相册,过年时也听长辈亲戚们讲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听说他们俩本来是经由朋友介绍认识的,但见面之后一见钟情,很快就确定了关系。

纪父欣赏纪母的干脆利落,纪母倾心于纪父的稳重担当,于是他们很快陷入了热恋。

良好的学习水平让他们之间的话题范围颇为广泛,纪父是个博学的人,无论谈论起什么话题,纪父都能在自己的领域内提出独特的见解。在纪母为数不多跟纪尧提起这段日子的时候,她曾用“灵魂伴侣”四个字来形容过纪康源。

“那时候他们学历般配,工作稳定,于是很快就结婚了。”纪尧说。

纪母本来以为,结婚后是崭新幸福生活的开始,但没想到,婚后不久,她就渐渐发现,纪康源跟她认知里的那个男人并不完全一样。

婚姻是磨合两个人的过程,恋爱时,两个人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来向彼此展现最好的自己。但在成家之后,这种彼此的私人空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分百的家庭时间,那些“缓冲”消失不见,彼此很难再调度所有的心里来替对方着想。

纪康源是典型的封建男人,对家庭和妻子的重视程度不够,活得很自我。在激情褪去之后,他宁可记得去记得所有金鱼饲料的种类和规格,也记不住回家的时候要顺便带一袋盐。

柴米油盐酱醋茶,恋爱和婚姻的反差让纪母接受不能,她试图让丈夫多放一些心思在自己和家庭身上,但每次都失败了。

纪康源永远记不住纪母让他帮忙带的东西,顺手关的灯,还有下楼要带下去的垃圾。

他总是说着好好好,然后转过头去依旧我行我素地忙自己的事情。

这都是一些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长年累月地累积下来,就会变成骆驼背上的一根根稻草。

纪母是个要强的人,她的感情和对家庭的责任就在这种长久的消磨中变得失衡,她渐渐接受不了纪康源的这种无视和不上心,所以为了保证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她就开始设定各种严苛的“家庭规则”,然后以此作为自己存在感的佐证。

“在她设立规则之后,一旦我爸犯规,我妈就会大发雷霆。”纪尧说:“但是没用,我爸永远记不住。他甚至不会和我妈暴跳如雷地吵架,他只会说‘你现在越来越像个神经病’,然后一甩手走掉,等着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这么一说,蒋衡好像隐约明白了。

没人天生就这么“神经”,或许就是在一次次连愤怒都被无视的境遇里,纪母才会变成最后那样偏激的性格。

“不离婚吗?”蒋衡问。

或许是受到萧桐的影响,蒋衡的第一反应就是及时止损。

纪尧摇了摇头,苦笑道:“离什么婚,谁能支持?我爸抽烟不喝酒,一辈子没有作风问题,下班就回家,不赌也不嫖,家里怎么吵架也不说离婚,谁见了都夸老纪是个好男人。就这样,我妈怎么能离婚——非但不能离婚,还得在别人面前都做恩爱模范夫妻才行。”

在纪尧模糊的印象里,他刚上小学不久,纪母曾经鼓起勇气闹过一次离婚。

但最后没有成功。

因为她的那些理由都“微不足道”,是“好日子过够了穷作”。所以她的离婚想法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不说,还被纪尧的外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于是从那之后,纪母再也没说过这件事。

在最后的抗争结束之后,他们的家庭气氛彻底滑向了互相折磨的深渊。纪母无法说服自己做个纯粹的贤妻良母,对丈夫的一切忽视不在意,但她又无力改变这一切,于是就变成了最后那副模样。

她以“家庭”为单位,一次次徒劳地试图树立自己的存在感,但除了纪尧在这张网下被越收越紧之外,好像什么作用都没有。

“其实我好多时候都想反抗,但我没办法。”纪尧说:“我爸已经伤害她了,难不成我也学我爸一样伤害她吗。”

想要反抗纪母的“暴政”真的很简单,只要像纪康源一样无视她就行了。反正纪康源只在乎纪尧的学习和未来发展,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过多训斥他。

但纪尧真的做不到。

如果纪母是个纯粹的控制狂,那纪尧可以毫无顾忌地反抗她、跟她争吵、拒绝她的所有无理要求,而不用在意是不是伤害了她。

可问题就在于,她不是。

在纪尧很小的时候,纪母也曾经是个非常和善的母亲,会抱着他讲故事,在纪康源无故骂他的时候出来打圆场。

正是因为纪尧知道纪母怎么一点点变成这样的,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反抗,也没办法斥责她什么。

受害者无法指责另一个受害者,所以就只能一力承担这个家庭的所有伤害。

“你知道我妈叫什么吗?”纪尧没等蒋衡回答,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她叫孟雁。”

“或许我外公希望她能展翅高飞,但她最后没做成大雁,反倒差点把自己的婚姻过成一场梦魇。”纪尧说。

蒋衡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纪尧搂紧在怀里。

纪尧没说过这些事,于是他曾经一度以为纪尧只是受不了严苛的家庭环境,才会那么抵触亲密关系。但现在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也终于得到了解释——因为他真的生了一身反骨,却又被自己硬生生敲碎了,所以他叛逆又懦弱,哪怕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却还是会在那样的气氛里保持沉默。

纪尧无法改变纪康源,于是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徒劳地保护孟雁。

“你是因为这个才害怕成家?”蒋衡问。

纪尧嗯了一声。

“我不应该害怕吗?”纪尧轻声反问道。

“如果他们本来就感情不好,那就算了,只当都是婚姻制度下的受害者。”纪尧说:“但偏偏后来又告诉我,他们曾经一起有过那么幸福的恋爱时光。”

如果一切本来就是破碎不堪,一地鸡毛就算了,可这东西本来美好过,只是后来被现实无端打碎,好像听起来就要多出几分悲剧色彩。

纪尧很害怕走上孟雁的老路,也害怕所有美妙的感情最后都消磨于现实之中,更害怕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后,自己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蒋衡用掌心贴了贴纪尧冰凉的侧脸。

天色已晚,气温又悄无声息地下降了几度,但蒋衡背靠着栏杆,替纪尧挡掉了大部分寒风。

他想要安慰纪尧几句,或者对这件事评价两句什么,但蒋衡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家庭这样私密的东西,是印刻在每个人灵魂里的,别人轻描淡写几句话,没法抚平伤害,也没法让人释然。

“我爱你。”于是蒋衡只是说:“不用害怕,我可以永远爱你。”

“我知道。”纪尧说:“只有你说这句话我才相信。”

在跟蒋衡分手之后,纪尧想过重新开始,但他没能成功。

这世上好像不会再有第二个蒋衡这样的人,能把爱这种消耗品毫无保留地向外扩散,延绵不绝,仿佛永无尽头。

纪尧不相信毫无根据的承诺,在多巴胺的刺激下,人会轻而易举地许下自己做不到的承诺,本质都是为了求偶,不具备可信度。

但蒋衡是个例外。

正是因为在之前恋爱的那些日子里,纪尧体会过那些永无止境的爱,所以他知道,蒋衡说得出,就真的做得到。

第63章 “就两两相抵,刑期清零吧。”

爱人的温度可以支撑彼此蹚过坎坷和荆棘,但恐怕抵御不了冬季的寒风。

大约是在露天的阳台里站了太久,蒋衡脆弱的胃有点抗议,开始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来。

不太严重,但很磨人。

蒋衡皱了皱眉,轻轻抽了口凉气,刚想调整一下姿势,就被纪尧察觉了。

“怎么了?”纪尧问。

“有点胃疼。”蒋衡说了实话。

他一般不会故意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除非是同时段内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现在面对着新鲜出炉的复合版“男朋友”,蒋衡觉得自己没有隐瞒身体状况的必要。

纪尧闻言皱起眉头,打量了他两眼,表情有点懊恼。

“你穿太少了,保暖不够,不该吹冷风。”纪尧好像被人按开了某种工作模式的开关,几乎是瞬间就从之前那种心绪起伏的状态里冷静下来,不由分说地拉住蒋衡的胳膊,把他往卧室里带。

“上床去躺一会儿。”纪尧问道:“疼得厉害吗?”

“没有那么严重。”蒋衡反抗无能地被他脱掉家居服外套塞进被子里,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哭笑不得地说:“我下楼去喝两口热水算了——也有可能是没吃饭?”

“都疼起来了,别乱吃东西。”纪尧有点微妙的职业病,他顺手摸了一把蒋衡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发觉没什么异常,于是掀开被子伸手进去,隔着衣服摸了摸蒋衡的上腹。

“这里疼吗?”纪尧说。

蒋衡不知道他一指头按到了什么地方,轻轻抽了口凉气,嗯了一声。

胃溃疡的并发症很多,如果不好好保养,说不定有恶化严重的趋势。蒋衡几个月前还有过胃出血的病史,纪尧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由分说地给蒋衡掖好被子,然后直起腰,下意识带了点查房一样的气势:“我去给你找点好消化的东西,你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