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26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药店里,纪尧接过了店员递来的塑料袋,然后把购物小票随手团成了一个团,丢进了门口的废纸箱里。

他上车时发现蒋衡醒着,于是随手把药袋丢在了他怀里。

“烧到三十八度五以上再吃药。”纪尧说:“如果没烧到,你就物理退烧吧。”

蒋衡翻了翻,发现里面是两盒对乙酰氨基酚片,还有一个电子体温枪。

他收起药盒,说了声谢谢。

纪尧发动车子重新出发,蒋衡握着手里那两盒药,把椅背调回了正常角度,看起来没有再休息的意思了。

纪尧打开转向灯,拐弯时接着观察后车的动作看了他一眼,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又从心里冒了出来。

“蒋衡。”纪尧说:“今天在法庭上,刘强的发言最开始就有漏洞。那不是你水平,你为什么没找补。”

纪尧说着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你当时管他,就算事后查出伪证事实,当时的民事认定也会要我赔偿吧。”

这个问题他在酒吧里就想问,可惜那时候被蒋衡的身体状况打岔了,直到这时候才忍不住问出来。

纪尧知道自己有点过于固执,但他控制不了。王涛的猜测是一回事,但他更想听蒋衡亲自说。

蒋衡把手里的塑料袋系好,漫不经心地说:“委托人对律师隐瞒情况,律师有权中止合作。”

纪尧当然知道这个,但这个“中止”显然指的不是“当庭中止”。

纪尧犹豫了一瞬,没忍住追问道:“要是他没隐瞒,你准备把我告得倾家荡产吗?”

蒋衡转过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你猜。”

纪尧:“……”

看出来了,他是没法从蒋衡这问出一句准话来。

问不出来就干脆放弃,一直到把蒋衡送到小区门口,纪尧都没再主动跟他搭过一句话。

原本应该正常开放的小区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拦上了栅栏,保安在旁边维持秩序,一抬头认出了蒋衡的车,连忙迎上来,敲了敲车窗。

纪尧按下车窗,保安愣了愣,才越过他看见副驾驶上的蒋衡。

“蒋律师,小区几处大门的联动系统坏了,现在正在修,车都开不进去。”那保安没料到他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纳闷地说:“您看要不要先出去转几个小时再回来?”

“要多久?”纪尧问。

“哎哟,不清楚,工程师还没来呢,可能得三五个小时?”保安说。

这时间也太长了,蒋衡正难受着,只想赶紧回家睡一觉。

“还有旁门能进去吗?”蒋衡问。

“没了,几个联动门都打不开。”保安跟他关系不错,见他不准备出去,于是想了想,提出了个二号方案:“您要是着急回家,不然把钥匙留给我,等之后门开了我帮您开进地库,然后把钥匙留在值班室。”

“行。”蒋衡痛快地答应了,然后示意纪尧把钥匙给他。

“今天麻烦了,纪医生。”蒋衡说:“送到这就行了,改天请你吃饭。”

蒋衡说着拉开车门下了车,脚步还是有点晃,纪尧原本打算把他送到楼下就走,见状皱了皱眉,决定把生命健康贡献做到底。

他把车钥匙交给保安,紧走几步,架住了蒋衡的胳膊。

“你人缘还挺好。”纪尧语气凉丝丝地说。

“是吗。”蒋衡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看着面善。”

说话间正拐过一栋楼,拐角处视线受阻,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脚步收不住,猛然撞在了蒋衡身上,他手里有个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蒋衡下意识伸胳膊把纪尧拦在身后,下一秒就被人泼了一身水。

那小男孩见状吓了一跳,拎着手里的空塑料桶直鞠躬。

“对对对不起蒋叔叔。”那小男孩苦着脸直磕巴:“我没看见您。”

说话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后面追过来,拉着小男孩往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叫你跑,撞人了吧。”老奶奶急忙道歉:“对不起啊蒋律师,小广场那边举办捏泥人亲子比赛呢,他太着急了——”

“没事。”蒋衡嘶了一声,扯了扯湿透的衣服,说道:“我马上到家了,冻不着。军军去玩吧,下次小心点。”

那老太太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给他手里塞了两个橘子,这才带着军军走了。

纪尧打量了一下他湿透的衬衫,拉着他往楼道走,忍不住吐槽道:“你也够水逆的。”

“你还懂这个?”蒋衡乐了。

“耳濡目染。”纪尧怜悯地看着他:“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一张水逆去死去死符。”

蒋衡:“……”

蒋衡回个家被拦在小区外面,走了没两步又被泼一身水,纪尧看他简直就像看个倒霉蛋,决定送佛送到西,把他送回家算了。

好在蒋衡家离小区门口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他从大衣到衬衫湿了个透心凉,进屋后在“招呼客人”和“打理自己”里犹豫了一瞬,被纪医生的职业病强制选了后者。

“去洗个热水澡。”纪尧说:“不然后半夜烧成火炉没人管你。”

“行。”蒋衡也没跟他客气:“水在餐厅里,咖啡在吧台上,想喝什么自己倒。”

他说着脱下外套,把手机和钥匙往玄关柜上一丢,自己赤着脚进了浴室。

纪尧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等蒋衡收拾完自己再走。省得万一他晕在浴室里出个好歹,警察把自己列为第一嫌疑人。

他打开手机,随便地回了两条消息,又看了看工作群里的值班通知,在科室小组群里发了个“收到”。

纪尧正回着消息,蒋衡的手机忽然在玄关柜上震起来,纪尧抬头一看,发现是个电话。

纪尧没在意,想着过一会儿没人接自己就挂断了,谁知道对方锲而不舍,连打了三个还不罢休。

纪尧怕是有什么急事,忍不住走到浴室前,敲着门喊了蒋衡好几声。但不知道是浴室水声太重还是装修的隔音太好,蒋衡一点都没听见。

来电显示还在屏幕上蹦来蹦去,纪尧不好直接冲进浴室,又实在没法对这催命式的电话视而不见,于是按下通话键,准备替蒋衡解释一句。

“喂。”纪尧赶在对方开口前说:“对不起,手机主人现在不方便,您有什么事——”

他本来想说稍后再打过来,谁知还没说完,就被电话对面一个大咧咧的男声打断了。

“你是他助理?”男声背后的环境音颇为嘈杂,八成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听了个头就开始说自己的:“正好,问你也行,你们蒋律今天那官司赢了吗?”

纪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等他一天了,怎么用不用我也没个消息呢,知不知道回国的临时票不好买啊。”那男声机关枪似地抱怨了几句,又想起电话对面不是正主,于是连忙拉回话题:“所以结果怎么样?他要是输了,我就继续度假去了。”

“我要是说,我是想追你呢。”

后面的话,纪尧没怎么听清。

因为蒋衡已经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了。

他发梢还在滴水,穿着松垮垮的浴袍拉开门,似乎没想到纪尧就站在浴室门口“堵”他,见状明显愣了一下。

纪尧被满屋子热腾腾的水汽扑了个正着,脑子一瞬间停摆,只凭着本能把手机递给了对方。

“你电话。”纪尧说:“一个劲儿响,我叫你你没听见,我就接了。”

蒋衡接过手机,看了眼来电号码,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拿着手机打了个招呼。

“师哥。”

蒋衡说着冲纪尧点点头,然后往阳台走去了。

他没指责纪尧私自接他电话的行为,纪尧或多或少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背松垮下来。

但电话里的信息让纪尧很是在意,他下意识转过头,眼神追上了蒋衡的背影。

阳台门没关,蒋衡似乎也没准备防他,纪尧站在浴室门口,还能零星听见蒋衡含着笑意的声音。

“……忘了。”蒋衡说:“今天事情太多,下次给你赔礼。官司解决了,没有上诉,劳烦你想着。”

“你个大忙人,可真是日理万机。”钱旭在电话里哈哈一笑:“那你可等着,看我回了上海敲你一顿狠的。”

“应该的。”蒋衡说:“到时候叫上景逸吃一顿,你挑地方。”

钱旭和高景逸是同期同学,按辈分来讲算是蒋衡的师哥。钱旭比蒋衡大三届,他俩的在校期间正好错开,之间没什么交集。不过出来工作后,同属一位导师总是能让人感觉亲近一点,什么都好说话。

钱旭半年前从红圈所跳槽,现在自己外挂了一个律所单干。医院常年合作的律师大都负责民事纠纷,对刑诉到底不够了解,而钱旭跟蒋衡差不多,都是当年刑诉高分的好苗子,蒋衡本来打算如果官司赢了,就顺势退出李玲华的案子,顺便把钱旭介绍过去,但现在官司结了,这准备也就用不上了。

“那感情好,就这么说定了。”钱旭大咧咧地说:“好了,既然没事儿,那我直接顺着车去芬兰了——在红圈所呆了七八年,人都呆成传动轴了,终于出来玩儿一趟,我得玩够本。”

“好。”蒋衡笑了笑,说道:“那之后聚。”

他俩人寒暄两句后收了线,蒋衡握着手机回头一看,发现纪尧还站在原地,杵在浴室门口像个小门神。

他俩人四目相对,纪尧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蒋衡先开口:“你都听见了?”

“嗯。”纪尧答应了一声。

蒋衡挑了挑眉,似乎也没多意外,他点了点头,把手机随便放在茶几上。

“所以——”纪尧问:“为什么?”

“因为你确实是撞枪口上来的。”蒋衡淡淡地说:“我查过这件事,前因后果我都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刘强有意想要误导你导致李文身亡,你避也避不开。”

他发梢滴落的水渍染湿了浴袍领口,蒋衡似乎是觉得以这种状态对话实在不太正经,于是扯了扯领子,转头朝卧室走去。

“道德的正义不能作为评判标准,但如果法律也能证明其正义,那就没必要冤枉好人。”蒋衡关上门,声音隐隐约约从卧室里透出来:“如果被告席上不是你,是其他的医生,我也这么干。”

纪尧走到卧室门口,贴着门板问他:“所以如果是别的医生,你也准备给人介绍师哥?”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卧室门被人一把拉开,纪尧脚下一踉跄,差点歪进去。

蒋衡换了一件居家穿的休闲服,站在门边冲他挑了挑眉。

“那倒没有,这件事确实是我私心。”蒋衡承认得很干脆:“无论怎么说,你是个好大夫,不应该被这种事影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纪尧的目光越过蒋衡,忽然落在了他身后的某一点上。

卧室里,蒋衡换下来的浴袍搭在衣柜旁边的衣物收纳架上,床头灯拧开了最低亮度,幽幽地照亮了床边一小块区域。

纪尧忽然看见,蒋衡的床头柜上摆着个巴掌大的立体收纳架,一枚硬币静静地嵌在收纳架中央,被灯光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这一眼一闪而过,因为蒋衡很快就反手关上了门,走到餐厅旁去倒水了。

纪尧忽然沉默下来,他心里一直叫嚣着的某种焦虑如尘埃落定,在他心上溅起厚厚的一片浮灰。

他记得这枚硬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和蒋衡的“开始”。当时在北海道度假,他听信伊织的话,于是迈出了那一步,从此纠纠缠缠跟蒋衡在一起两年多,最终落得个一拍两散的下场。

有一样东西,开场绚烂,结尾苦涩——他明明知道这一点,但当时还是经受不了诱惑,义无反顾地扑向了既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