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32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倘要消磨皇权,可?不是?三五日之功,你我等?待不起。”岳昔钧回神道,“更何况‘此起彼伏’,皇权弱下去,必有他权强起来,又未必是?好事。”

  岳昔钧神色淡淡,道:“岳昔钧不过是?小人耳,只管寻个不算无辜的人出口恶气便罢,无心?去管甚么权也、利也。”

  安隐脱口道:“公子才不是?小人!”

  岳昔钧微微摇头,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道:“不必宽慰我。”

  安隐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问道:“那公子,你决议在何时出走呢?”

  岳昔钧道:“攻心?之计,自然是?盛极时衰,乐极时悲。”

  岳昔钧垂眸道:“我将出走在——她最爱我的时分?。”

第39章 死旖思文琼焚话本

  上巳节后的第四天, 群莺乱飞。

  沈淑慎在门外求见的时候,谢文琼刚放下手中的书。那不是甚么经史子集,而是一本名为《盈世祖逸史》的真假难辨、作者不详的野史集。该书以?对盈世祖的性?别大?加揣测, 并大?胆直言盈世祖有“磨镜”之好, 因而一度被列为禁书。

  除了采买书籍的伴月, 无人知晓,谢文琼的书架之上,另有《金兰契》《闺中花月鉴》《赵小姐情迷钱小姐》种种话本,皆是上巳节之后购置而来。

  原来, 谢文琼原本只知自己爱慕女?子, 却不晓得?如何分说心思,何以?至两心相同, 又无人可问——沈淑慎许是知晓,却因着沈淑慎对谢文琼的那份心思, 叫谢文琼不愿开口——因此, 谢文琼只得?寄希望于话本野史之中,几日研读,却是越读越迷茫, 越读越糊涂。

  谢文琼扪心自问:怎旁人眷侣成就的如此容易,有如神助, 只拿眼儿一对,相视一笑,信物?一换,便约许了花前月下,订了终身?就是野史中的盈世祖与皇后, 也是在人群茫茫中一见钟情,速速成婚?怎得?到了自个儿这里, 婚是成了,却无有半点交心之意?

  谢文琼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口中已叫请沈淑慎进?来。

  沈淑慎察言观色,盈盈坐定,问道:“殿下有心事么?”

  谢文琼未语先叹,出口的却是:“哪有甚么心事,不过是又无聊起来罢了。”

  沈淑慎思想起上次谢文琼无聊之时,乃是拿岳昔钧解闷,自那次,叫沈淑慎觉察出危机,因而此回,沈淑慎是万不肯提起岳昔钧之名了。

  又加之上次出门,谢文琼便遇行刺之事,沈淑慎也不敢再劝谢文琼出去走走。

  于是,沈淑慎道:“谨儿这不便来与殿下解闷了么。几日不曾见殿下,谨儿惦念得?紧,殿下可曾想过谨儿么?”

  谢文琼心不在焉地道:“这几日不见,你都?在府中么?”

  沈淑慎没听得?想听的话,略有些失落地答道:“上巳那日倒是出了府,在河边见了殿下的船。往后几日家里来了亲戚,便在家中待了几日,不然早来给殿下请安了。”

  沈淑慎又道:“说来有趣,我那个亲戚,乃是个仵作,上京来投亲求职来了。我向?来只听过仵作,还没亲眼见过,他家女?儿——论?辈我该唤一声妹妹的——见我有兴致,拿了些家伙来给我瞧,还跟我讲了些趣事,我给殿下说来听听可好?”

  谢文琼不耐烦听甚么死人的事情,道:“我却不知,你还爱这等污糟腌臜的东西??”

  沈淑慎心中不以?为然,却不敢辩驳,只笑道:“谨儿怎敢在殿下面前混说,谨儿要讲的不是甚么仵作的亲闻亲见,乃是一则神话传说。”

  “神话传说?”谢文琼问道。

  沈淑慎道:“是关于殷纣王自焚于摘星楼的传说。”

  谢文琼道:“这和?仵作有甚干系?说来听听罢。”

  沈淑慎于是娓娓道来:“据言,纣王身着赭黄衮服,头戴冕旒,手拱青玉圭,端坐于摘星楼烟火之中,火势愈烧愈盛,只听轰然一声,楼倒柱塌,如天崩地裂,将纣王埋于火中,顷刻化为灰烬,一灵往封神台去了。后来,周武王命人寻纣王骸骨,以?天子之礼葬之。”

  沈淑慎道:“然而,我那妹妹说,仵作间于这尸首之事有些猜测,传说出‘纣王实则未死’这种话儿来。”

  谢文琼奇道:“未死?”

  “不错,”沈淑慎道,“纣王是火焚而亡,尸骨烧成一团残骸,面目难辨,又加火烧之事,宫人被牵连烧死者亦有许多,谁又能说楼中的便是纣王殷寿呢?便是尸骨旁有碎裂的青玉圭为证,谁有当时知端坐于台上的便是纣王本尊呢?故而,有仵作就此起疑,疑心《封神演义》中讲‘一灵往封神台去了’,乃是隐喻纣王逃脱,这说法便传开了。”

  谢文琼听罢,有些失望地道:“我道是甚么真知灼见,不外是这些道听途说。《封神》也不过是演义,怎能当了真?周武王收敛的是否为纣王遗骨,但凭一点怀疑猜测,并不能佐证罢。再者,若是纣王逃脱,他怎不兴兵再起?难道甘愿将江山拱手让人么?料他并非这等性?情罢。”

  沈淑慎笑道:“不过是说来给殿下解解闷儿,殿下当作笑话听听便了。不过说起纣王如若逃脱,为何不兴兵,谨儿胡乱猜测一番——许是妲己?等三位娘娘死了,倒叫纣王失了留恋,只是追求长生日久,不肯轻易死罢了。”

  谢文琼不以?为然,道:“依你之言,纣王是离了妃嫔便再无斗志之人了?”

  沈淑慎道:“殿下,我也不过随意揣度,纣王究竟是甚等样人,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谨儿只是知确有至情至性?之人,肯为情死,肯为情亡,因而随口一说罢了。”

  谢文琼道:“我却并未见过你口中的这等人。”

  “梁祝化蝶、孔雀东南飞,”沈淑慎道,“这不都?是为了情可以?死生之人?”

  谢文琼笑道:“你说的这些也不过戏文话本中的故事而已,哪里当得?了真。”

  沈淑慎道:“若说不是话本中的,一年?前户部侍郎周家的娘子,不便为她夫君殉情了么?”

  谢文琼记得?此事,她得?知这事也是从沈淑慎口中。周侍郎染疾故去,他娘子在夫头七日自缢而死。

  谢文琼道:“我怎还记得?,是她婆家逼她殉?”

  沈淑慎一愣,道:“谨儿这倒记不清了,只记得?朝廷为周家娘子立了牌坊。”

  “想来是你见天儿道听途说,记也记混了罢。”谢文琼打趣了一句。

  沈淑慎笑道:“想来是了,殿下勿怪。”

  谢文琼想到近日缠住她神思的疑惑,道:“我便说,周家夫妻婚前见也未曾见过,刚成亲几日,怎就寻死觅活起来了?我是万不肯信甚么一见钟情的,那些话本里惊鸿一瞥便心许,忒也草率。”

  沈淑慎道:“殿下所?言极是,说甚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娶一嫁便是神仙伴侣,不外世人哄人乖乖听话之言而已。”

  沈淑慎这话本意是暗暗离间谢文琼与岳昔钧,却好似拨云见日,无心插柳,倒叫谢文琼醒悟、觉悟、大?彻大?悟——

  世人大?道乃是男女?之情,怪道岳昔钧对于自个儿的亲近有所?推拒,岳昔钧她可能根本就不爱女?人!

  谢文琼一叶障目,忘却了最最显而易见之事,还在此间纠结如何叫人对己?动心,却不料是南辕北辙。

  谢文琼想通此节,一颗心如坠冰窟,呆愣愣坐住,好似魂儿也丢了,魄儿也散了。

  她这般模样唬得?沈淑慎慌张不已,连声道:“殿下,是谨儿失言了,谨儿不该混说,殿下、殿下全丢开罢……”

  谢文琼两行珠泪怔怔滚下来,她伸手揩了一下,方才略略醒过神来。

  谢文琼一转头,便见沈淑慎早已六神无主,只攥着帕子望着自己?,讷讷不敢言。

  谢文琼自嘲地苦笑一声,疲惫地道:“无妨,你回去罢。”

  沈淑慎眼带担忧,本不想走,又不敢忤逆谢文琼,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谢文琼枯坐良久,忽而外间廊上灯光乍亮,如流星入眸,刺得?谢文琼双目一闭。原来几个时辰弹指便过。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在静室消散,像是谢文琼无疾而终的情思。

  那一夜,公主府书房点了一个炭盆,火光和?烟雾自室中冲起。伴月隔着窗子见了,悄悄推了一点窗,好叫烟雾散散,她满含担忧地对沉榆道:“殿下也不传膳,也不叫人进?去,当真无事么?”

  沉榆也忧道:“再候片刻,见势不对,便是拼着受罚,也该进?去。”

  二?人并不知发?生了甚么,致使谢文琼神思不属,只是忧心她一时想不开来。

  谢文琼却也不是要学纣王自焚于摘星楼。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盆中的火焰狰狞地欲钻破屋顶,冲霄而去。

  谢文琼手中又一本书被丢入火盆,火烟更盛——那是一本《盈世祖逸史》。

  而火盆中的残骸,曾经是《金兰契》《闺中花月鉴》《赵小姐情迷钱小姐》。

第40章 昔钧计定拜门舍身

  上巳节后的第五天, 春色渐暮。

  岳昔钧虽然向安隐信誓旦旦地说甚么“决计不肯‘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实则心中有些犹犹豫豫,因此这几日谢文琼不曾召见, 她便也不曾主动拜见。

  岳昔钧所犹豫之事, 不为旁的, 只为“舍身”一事。上巳船楼之中,谢文?琼酒后纵情,对岳昔钧的皮囊显出一丝性味来?,岳昔钧惊之惕之, 那才有了些自己以男子身份行走之实感。

  岳昔钧在军中时, 虽因女子身份而与旁的将士不同,略有些个?不便, 但她有九位娘亲作?盾,这些不便便也不足挂齿了。更加之, 军中性命尚且朝不保夕, 条件严苦,岳昔钧每日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如何积攒军功,全?然不曾想过自己身为女子如何, 身为男子又?如何。

  就是与谢文?琼拜堂成亲,岳昔钧都多少有些不甚在意——她早计划要逃。故而从未把谢文?琼当作?“妻”来?看。

  在船上, 谢文?琼凑过来?时,岳昔钧忽生“鸠占鹊巢”之感。岳昔钧扪心自问:倘若自个?儿?真为男子,又?会?如何呢?

  岳昔钧不曾见过寻常人家夫妻如何相处。她三岁失怙恃,亲爹亲娘的面容早在记忆中淡去,又?谈何忆起相处情景来?。九位义母中, 大娘和三娘是成过亲的,丈夫都死在抄家发配之中, 岳昔钧也只是隐隐知道此事,二位娘亲是从不轻易提起的。

  而军中将士有妻者,未有妻从军而行。那些军中寻欢之事,就更不必提。

  便是路过城镇村庄,对于寻常百姓,也不过一面之缘,哪里能够了解透彻。

  由是,岳昔钧不曾亲眼见过夫妻恩爱,自然不知甚么是琴瑟和鸣,也自然从未将男女之情放在心头。

  所以,若岳昔钧是个?真男子——她做不出这样的假设。

  这几日,岳昔钧细细想来?:甚么是男?甚么是女?甚么是夫?甚么是妻?为何是男女、夫妻,男尊女卑,夫为妻纲?

  她自然明?白一些更“大”的道理,比如娘亲们的不幸全?拜这个?由男人统治的社会?所赐。所以,岳昔钧想,她当时面对谢文?琼所生的“鸠占鹊巢”之感,究竟是因为自己假意做驸马而愧疚,还是因为自己占了男人的位子而愧疚?

  ——一切不过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她又?为何要愧疚?她并不因此而愧疚。

  她弄不清一些相比之下更“具象”的事情,譬如为何男女婚姻一缔,便至死不渝?

  岳昔钧有些不通了。娘亲们教过她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兵法武功,却偏偏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岳昔钧也想不通谢文?琼所思所想。船上未曾试探出,岳昔钧只当她是心血来?潮,又?是拜了堂的夫妻,做些闺房举动,大略也平常?

  岳昔钧心中重重一叹:若是真打?定主意“不肯‘打?碎牙齿往肚里吞’”,那便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出去这一身皮囊,只消不与谢文?琼宽衣解带,纵然是亲吻牵手,也算不得甚么。

  她心思已?定,颇有些“舍身就义”之感,只不过就的并非“义”罢了。

  岳昔钧下定决心之时,已?然是上巳节后的第五日了。

  谢文?琼久久不挂红灯传唤,倒叫岳昔钧有些捉摸不透。她并非坐等其变之人,便叫安隐去往公主府递了拜帖。

  安隐速速去,匆匆回,苦着脸道:“公子,她们家说了,殿下不见。”

  岳昔钧问道:“是不见我一个?,还是旁人都不见?”

  安隐摇头道:“不晓得。”

  岳昔钧沉吟道:“备车,我亲去求见。”

  安隐不忿地道:“她们眼高?于顶,谁稀罕见那劳什子公主么!公子,我们不必‘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你倒忘了,”岳昔钧笑道,“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安隐近日总明?里暗里劝岳昔钧忘了她那些“计划”,然而收效甚微。现听岳昔钧仍旧执意如此,安隐倒也无可奈何。

  于是,岳昔钧真便来?至在公主府前,客客气气地给门房递了银子,道:“烦请代为禀告殿下,只说驸马前来?赔罪,还请殿下海涵体谅,容我当面赔不是。”

  岳昔钧并不觉得真有甚么地方得罪了谢文?琼,只不过求一个?面见的机会?罢了。

  门房得了钱,果然去告知谢文?琼的贴身婢女,此时恰是伴月当值,听了之后,也不敢怠慢,忙又?禀告谢文?琼。

  谢文?琼本就因岳昔钧而怏怏不乐,此时听见了,张口?就道“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