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11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这女子慢慢坐起,抱拳道:“英都见过恩公。”

  岳昔钧还了一礼,道:“殿下客气了,唤在下若轻便是。”

  原来,这英都不是旁人,正是当今朔荇天汗之女,在与兄弟姊妹的争斗中隐落下风,因此身往母族荼切儿部寻找助力。没料想荼切儿部正与丰朝交锋,英都本就不喜战事争端——若非迫不得已,她连汗位都不愿争——因此,英都本想与丰朝交涉,求个两全之和,谁料荼切儿部的可汗不以为然,悍然开战。

  英都本镇守王帐,没想丰朝军队势如破竹,直攻进荼切儿部驻地中来。一霎时马嘶人喊,鹰飞草伏,血色漫野。

  英都从未历经如此阵仗,仓促之间上了战场,她长于马战,一时间身旁无马,兵刃也不趁手,失了先机,负了些伤。

  英都正在苦战之间,忽有一骑马冲到身前,马上之人长矛破风一刺,英都险险躲过,将原本抓在手中的一个丰朝士兵一丢,挺刀迎上。

  二人大战约几百合,俱都心道:此人好生利害。

  英都先露了个破绽,长矛从铠甲下钻进,直直扎进腹部!

  英都一手攥紧长矛,另一手手中大刀趁势飞出,也扎进了马上那人的大腿之中!

  马上那人正是岳昔钧。

  岳昔钧猛地将矛一抽,又要发力去捅,英都兵刃脱手,自知不敌,放手一搏道:“好汉,我乃天汗之女英都,来此乃是为了两朝议和之事,怎奈荼切儿可汗不听我言。倘你今时饶我一命,换得两国太平,岂不是造福千万人?”

  岳昔钧本不信她言,但忽然想起在自己来前,曾瞥见英都对敌都未下死手,又有些犹豫。

  英都见有机可乘,又道:“若你不信,只管抓了我去对峙。”

  岳昔钧长矛一转,挑了英都扔上身前马背。

  英都捂着腹部,道:“多谢。”

  岳昔钧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又冲了出去,她长矛刺出,又结果了一人性命。

  英都忙道:“好汉,不是应了我么,快快停手罢。”

  岳昔钧不答,又连杀两人,听得鸣金收兵,方才调转马头。

  她这时才低下头来,面无表情地对英都说道:“噤声。”

第13章 林道遇刺九女获救

  岳昔钧虏了英都,其实是有些冒险之举——二人交谈时,未必没有人听见。就算督军一时不查,近旁的将士也有人瞧见。

  但岳昔钧并不打算直接将英都交与长官。这并非是她不听军令,而是她知道斌州城守是个甚么主意——倘若无有战事,京城便不会往斌州多拨粮饷,人口也得不到消耗,斌州必当负荷过重。

  因此,岳昔钧刚进斌州城,就将英都随意推了下马。旁人问起,她只说那人死了,带着无益。

  所幸军中早不以割头或割耳计数,否则英都必遭毒手。

  庆功宴后,夜阑人静,岳昔钧避开岗哨,拖着伤腿找到英都,和她相互搀扶着拜访了斌州一处庵堂。庵堂中有一挂单比丘尼,名唤空尘,云游至此。岳昔钧曾在陪大娘去庵中跪拜时,与空尘结识,知晓她是个慈悲之人,于伤患必当不会袖手旁观。

  因此,当岳昔钧带着英都入庵,空尘万事不问,只说“阿弥陀佛”。

  之后,岳昔钧进京领赏,空尘也驾马车,带着英都入京。

  岳昔钧本不知如何处置英都,故而之前暂且带英都入斌州城中。在庵中为英都疗伤之时,岳昔钧见此人言语恳切,不似作伪,便计划叫英都留下一件信物为证,就放她回去。若日后英都变卦,举兵攻丰,岳昔钧也有物凭,到时不论说英都“通敌叛国”抑或“曾受虏于人”,都是有利之证。英都也确留了巴掌大的贴身骨笛为证,其上刻有朔荇王纹并英都之名。

  然而,空尘却发觉,英都身中奇毒。此毒名唤“十四黑”,发作无有表征,不痒不痛,只在中毒一月后,大椎穴生黑子,此后每半月,沿脊柱穴位便多生一黑子,待等十四大穴皆生黑子,便是中毒之人的死期。

  空尘曾在南方见过此毒,因而瞧见英都大椎穴上黑点,略一询问,便知此“痣”前所未有。十五日之后,果然陶道穴又生黑子。

  空尘知晓解毒良方,只是有几味药于斌州缺少,京中倒算常见,因此,空尘决定带英都往京中配药。

  空尘清贫,路途中靠化缘度日,而英都身上也无丰朝货币,因此岳昔钧从自个军费中资助了些盘缠。故而英都视空尘与岳昔钧为恩人。

  岳昔钧曾不解,直言问英都,道:“我杀你族人,才得的这些银两,用这些银钱助你治病,又何必以此为恩?”

  英都道:“此二事耳,救我性命,自然是恩,无关银钱来由。若是朔荇与丰朝和睦,天下皆是兄弟姊妹,也便没有这等喊打喊杀了。更何况空尘小师太慈悲为怀,我听她念了这几日的佛,隐隐有所触动。虽知家国大义为先,但事在人为,未必要以战争手段,也不必用细作手段,恩公但请宽心。”

  朔荇在丰朝有细作,这是人尽皆知之事,英都从未想隐瞒。

  英都护送岳昔钧娘亲们的手下,也正是这些细作。杀娘亲们是皇帝的主意,岳昔钧莫说没有趁手的人可用,就算是有,也要掂量掂量他们是否会转投皇帝,于这些细作,倒是没有这些猜忌。岳昔钧想到此节,只觉荒唐可笑,心中不由一哂。

  今日,英都叫岳昔钧来,恰是手下传讯,说护送途中出了事。

  八日前,斌州樟树营洗衣院。

  一位身着黄褐色粗布麻衣的女子手持信筒,站在院中高喊一声:“姊妹们,钧儿来信啦!”

  几间房门闻声陆续打开,走出几位女子来。只见这几位女子样貌举止各不相同,虽然都是荆钗布裙,但个个精气神倒好,有几位只是穿着粗布衣裳、簪着寻常花儿,也好似画中仙子一般,气度不凡。这几位便是岳昔钧的义母们了。

  而适才喊话之人,正是岳昔钧的七娘。

  七娘待等人来,展信念了一番,奇道:“咦,钧儿要琴作甚?‘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中有鬼。”

  被要琴的六娘也道:“琴……有‘侵’之意,莫不是有敌情?”

  三娘道:“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就算是被六妹说中,钧儿这是要俺们逃命么?”

  八娘倒了倒信筒,道:“随信还有一锭金子,莫非是作逃命盘缠使用?”

  五娘声音冷冽,道:“钧儿从不作逃兵。”

  四娘轻声道:“既然钧儿不在信中明言,想必是受了监视,我等须弄清缘由,想法搭救才是。”

  二娘道:“钧儿从小就不愿麻烦我等,又怎会有求救之意,想必是此事也危及我等。”

  大娘拍板道:“近日我等留意打听消息,若有风吹草动,大家一同商议。暂且回信给钧儿,就说琴不便寄,叫她自身珍重。”

  此时,九娘推门进来,道:“你们可曾听闻?京中传来消息,说钧儿做了驸马。”

  几人皆是吃了一惊,性急的三娘更是跳将起来,拉着九娘的手问道:“这是真的?”

  九娘点头道:“我去问信使有无钧儿的信件,听他所讲。既然七姊已然先我领了信,怎不曾听说么?”

  七娘懊恼道:“啊呀,我只顾回来看信,倒没与信使谈天,亏得你也去了。”

  大娘问道:“钧儿怎做了驸马?”

  九娘道:“只听说是御笔钦点,唉,此番不知她怎样脱身。”

  七娘思索道:“难道钧儿这信与驸马一事有关么?”

  四娘心思一动,道:“莫不是圣上知晓我等身份,要顾念他皇家颜面了?”

  几人皆觉有理,都暗自戒备,不提。一日后,岳昔钧寄来的金银也到了,九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完全脱籍,却无有轻松喜悦之情,心下凝重惴惴,不知前路如何。

  几人打点了盘缠,决议按先前闲谈时所计划一般,去岳城乡下买地安身。

  九人买了两辆马车,挨挨挤挤,轮换驾车,出了斌州地界。

  这日,行至一处山林,树高丛密,径窄人稀,忽而跃出几个强人剪径,拦了车马。

  前一辆车驾车的是三娘,她勒住马道:“几位大哥,俺们的钱都给你们,有话好说、好说。”

  强人道:“钱在何处?”

  三娘喊道:“八妹,把银两都拿出——”

  她话未说完,强人忽然一刀劈来,三娘大叫一声,滚下车来,险险躲过那一刀。

  第二辆车上的五娘立刻跃起,执着马鞭迎上,她本是将门之女,受罪臣九族发配之苦,才沦落洗衣院,但她一身功夫从未落下,还教了岳昔钧、三娘、七娘、九娘四人。

  故而三娘、七娘和九娘也护在车边,不叫贼人近前。

  然而,几人只有两条马鞭,分别在五娘和三娘手中,五娘倒还算游刃有余,三娘使着马鞭就不顺手——她原是屠户,恰是罪臣的九族——她还是喜欢自己曾经用惯的杀猪刀。

  七娘和九娘的功夫不过堪堪能够防身,这般不要命的拼杀,二人心中都有些胆怯。

  因此,交手不过几合,就有人负伤,眼见着就要走到穷途末路——

  一队蒙面人从树冠之上跳将下来,个个手持似钩似槊的兵刃,只一个照面,就结果三个贼人!

  五娘见机扬鞭一缠,将最近的一位歹人拉至身前,手臂一拧,那人的头颅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蒙面人一至,局面豁然开朗,歹人尸横山林。大娘本想叫留一活口,哪想电光石火之间已然结束,只得捏着佛珠,叫八娘捧出一包银子,对几位蒙面人道:“多谢几位救命之恩,我等未曾携带大量银钱,只有这点谢礼,还请笑纳。恩人不知可否告知我等姓名?日后也好报答。”

  一蒙面人道:“不必。”

  话音未落,蒙面之人又消失不见,仿若从未现身。

  九人互相检查伤口,心中皆有猜疑——那似钩似槊的兵刃,正是朔荇人的武器,叫做“荇钩”。这荇钩,乃是朔荇人先祖为了既可冻水钩鱼又可打猎打仗所作。

  九人心中都道:倘若蒙面人是朔荇细作,何必暴露这一显而易见的破绽?又何必出手相救?倘若蒙面人不是朔荇细作,又何必用荇钩?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大略猜到关窍在岳昔钧身上,只等与她汇合再论。

  岳昔钧得知了娘亲们这一番遭遇,也是心有余悸。

  岳昔钧先谢了英都,又道:“圣上必然不会罢手,也请贵部多加小心,若留下话柄,于你我皆不好。”

  英都道:“明白,此事是她们不妥——她们来丰朝不久,只觉荇钩顺手,我已教训嘱咐过。”

  英都又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只怕有别的手段等着,若有机会,恩公提示提示令堂多加小心。”

  岳昔钧道:“嗯,她们省得。”

  岳昔钧关怀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英都道:“腹部之伤已然大好了,只是这毒有些难缠。本来半月之期到了,无有新的黑子生出,我以为便是好了,但空尘小师太却说‘若是真正好了,应当原有黑子皆消失不见’。果然,近日又生一黑子。”

  岳昔钧道:“敢莫是药不起效么?”

  空尘道:“有些微末效用,拖延了黑子生出的时候,只是不能根除。想来是此毒的毒方各个略有差别,须得知晓毒方,方好对症下药。”

  岳昔钧道:“殿下对于下毒之人,可有眉目?非是在下刺探隐情,若有在下能助之事,开口便是。”

  英都道:“不外我那几位好兄弟姊妹作出的下作手段罢了。我已与空尘商议,待腹部伤好之后,回朔荇查证,看看究竟是哪位如此不光明磊落!不用恩公再相助,此番已然助我良多了。”

  岳昔钧道:“客气了,到时自来为殿下送行。空尘师太同去否?”

  空尘道:“自然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不能拔除此毒,贫尼也于心不安。”

  英都笑道:“到时自说请空尘小师太去朔荇讲经论佛,开开教化,省得他们整日只知厮杀,不知‘大智不杀生,大仁不伤人’。”

  岳昔钧也一笑,并不言语。

  空尘道了声“善哉善哉”,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岳昔钧不便久待,就告辞了。

  岳昔钧自得到娘亲们遇刺的消息,心中一直有些担忧,回得驸马府中,又不愿叫安隐也忧心,只作平常样子。

  安隐有别事挂怀:“公子,明日的春狩,不若推说身体不适,不去了罢。”

  岳昔钧道:“公主既然差人叮嘱要去,不去不妥。”

  安隐叹息道:“这般日子,何时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