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83章

作者:文笃 标签: GL百合

  是?孔黎鸢。

  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穿一件崭新的驼色大衣,戴黑色围巾和黑色冷帽,肤色寡白冷清。

  看?来是?回?来已?经换过衣服,只两个多小?时不见,又变成了那?个大明星孔黎鸢。

  付汀梨觉得放心。

  哪怕她自?己身上的大衣已?经被车灰和雪泥蹭得像风尘仆仆的旅人。

  哪怕她自?己匆忙挽好的发此刻正?凌乱地散下来,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郁沉又疲惫。

  她眯着眼,打量她的状态是?不是?足够好。而那?个在玻璃窗内的人影,似乎也?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短暂的几秒。

  圣洁空旷的雪山好似都回?荡她们?两个的眼神,在这个片刻变得不清白。

  直到付汀梨被拍了一下肩,转头瞥见是?来帮她接东西的副导。

  副导热切地说她辛苦了,守着这些东西这么久,又照顾了孔老师这么久。

  她匆促收回?眼神,攥紧手里装满雪块的瓶子,没再往那?扇玻璃窗上望。

  只不那?么坦荡地朝副导笑,然后说,这都是?应该的。

  后来几天她们?再也?没像这一天,如共同逃亡出来的伙伴,光明正?大地眺望过彼此。

  也?没有将衣服还给对方。也?许是?都觉得没必要,也?许是?有一方忘记了。

  付汀梨找到个附近家里有冰箱的阿帕,把那?瓶已?经化了大半的雪速冻了起来。

  回?来的时候坐在窗前往下眺望,就望到孔黎鸢慢条斯理地在雪地里踱步。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不过付汀梨再没见过孔黎鸢抽过那?包烟。孔黎鸢在剧组从不抽烟。

  就这样,临近壬寅虎年。

  边境干燥寂寥的大风日夜不分?地吹着,付汀梨又没经验,没带防风防燥的东西过来。吹了一阵,干得像是?快蜕一层皮过去。

  身上其他皮肤干燥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惹人恼的是?她的唇,有时候早上起来一摸,就掉一层干涩的皮,稍微吃点热乎的,都痛得呲牙咧嘴。

  偏偏这里又不在镇中心,偏僻区域购物极其不方便,要买点东西都得开车往外走到镇里市集那?边去。

  本来说好跟着剧组采购队去市集逛一通,但每次都没赶上。

  待了一周左右,付汀梨仿佛成了脆薄的一片,风再吹大点就会开始掉渣。

  直到有天夜里,她做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那?条充满闪光灯和审视目光的墓园路上。

  孔黎鸢仍在人群里望她,黑色的水仍然晃晃荡荡,涌到她们?的胸口。

  而这次,那?些人不再看?不到她,而是?穷追不舍地追赶着她。

  有个人将她拽住,将她带走。

  ——是?孔黎鸢。

  梦里汹涌的黑水张牙舞爪,舔舐到唇边,浸润她干燥的唇,把她浸泡得又疼又涩,跟在盐水泡伤口似的。

  可她迷迷糊糊地舔一舔嘴,却又好像触到了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还泛着点果香味。她睡得混混沌沌,主?动凑上去。

  这下却没碰到了,安安分?分?地转了个身,沉入昏天暗地的冬夜。

  过了一会,她突然觉得嘴巴痒,像是?有湿润油滑的东西,正?在往自?己唇上抹,把那?些干燥的皮一一抚平。

  还带着体温,温热柔软,像是?某个人的指腹,缱绻温存地压过她唇上的每一寸皮肤,将那?些油脂缓缓按进她的皮肤。

  睡沉的时候硬逼着自?己睁开眼,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那?天晚上,付汀梨没能?完全清醒过来,即便自?觉用了极大的力气,眼皮也?只掀开一小?条缝,只看?到床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好像是?蹲着,好像又是?站着。

  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却也?没觉得可怖,而是?在黑影的注视下,安心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八,她醒来后下意识舔了下唇,好像是?没睡觉之?前那?么干。

  难道梦是?真的?真的有人昨天晚上来过,还仔仔细细地给她涂了唇膏?

  她心神恍惚地想,结果一抬眼,便看?到自?己和同事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

  上面静静摆放着一支唇膏,而床边已?经摆着一盆只剩下一小?半的水。

  和她同房间?的同事已?经不在,留下一张空荡荡的床,还有两条发到她微信的消息:

  【汀梨,昨天回?来收拾东西太晚,没和你打招呼了,我回?去过年了哈,然后给你买了只唇膏,搁床边了,这几天记得用】

  【然后你记得每天在房间?里放一盆水,别我一走就摆烂,好好照顾自?己!新年快乐】

  ——原来是?同事给她买来唇膏。

  难道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做梦?

  这么想着,付汀梨拿起唇膏,很随意地往嘴巴上涂了两下,的确不太像是?她昨天晚上不小?心舔到的味道。

  她愣坐在床边,盯着旁边空荡荡的床,好一会,才慢慢吞吞地起身,叠被子,拉开窗帘,一眼望过去,便又是?那?座像是?镀了金箔的白色雪山。

  她趴在窗口,将那?顶绣着小?鸟的毡帽戴上,往偌大的雪地有些茫然地望。

  明天就是?除夕夜,剧组昨天晚上开始放假,整片雪地瞬间?空了许多,少了一睁眼就架在外面的数十台机器,还有那?么一小?撮人。

  虽说放长假不太现实,可据说是?剧组整合了各个演员的行程,决定从二十八日开始放假,到大年初三再正?式开工。

  得了这么四天假的人,哪怕从喀纳斯飞往全国的行程长短不一,但只要是?有家的,恋家的,没一个不愿意回?,就算机票价格比平时贵数倍,风里雨里也?得赶一趟春假。

  只有付汀梨不回?。

  加州那?边一团乱,如果回?去不知道算是?团聚还是?添乱。上海那?也?算不上是?她的家,只是?一个寒冷破旧的出租屋,没有乔丽潘没有其他任何人,回?去了也?只有她自?己。

  那?还花十几个小?时路程赶回?去又赶回?来做什?么呢?

  她甚至觉得,比起上海那?处出租屋,禾瓦图萨利哈家,还更有家味一点。

  尽管她只是?在那?里住了几天,却也?在那?几天里,说了好几次“我们?回?家吧”。

  和孔黎鸢说。

  ——她又想到孔黎鸢了。

  付汀梨眯一下眼,正?好看?到有迁徙飞鸟飞过雪山,飞鸟悄无声息地留下一句——那?孔黎鸢呢?

  于是?她也?悄无声息地想,孔黎鸢似乎也?不回?去。

  消息来源是?爱八卦的美术组小?群——据她们?说,孔黎鸢的年末行程被安排得十分?紧凑,北京上海深圳到处飞,好不容易匀出来的四天假期,也?得被耗费在年末晚会和商务活动上。

  于是?这个年,整个剧组留守下来的人,好像只剩下付汀梨一个。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对她来说,无论这里还是?那?里,都只有她自?己。

  大年三十这天,付汀梨故意起得晚,给自?己泡一杯浓浓的奶茶,是?同事怕她一个人留守在这里过年太可怜,特意留下给她的袋装冲泡奶茶。

  已?经是?下午,她在房间?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吃完了,趴在窗口,一边喝有些过分?清淡的奶茶,一边打电话给乔丽潘。

  哈族的春节不在这一天,但她自?小?在上海长大,已?经过惯汉族的除夕和春节,后来到了加州,也?没将这个习惯遗弃。

  她和乔丽潘,第一次没有一起过除夕。

  但乔丽潘不可能?在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赶回?来,只为了和她一块过节。

  眼下值得乔丽潘担心周旋的事有太多,要是?贸然出境惹来债主?,她担心付汀梨以?后在上海的日子也?不好过。

  付汀梨对此表示理解。

  她在视频电话里安抚乔丽潘,乔丽潘便从那?一小?块屏幕盯着她瞧,不放心地盯她因为上火冒出的那?颗痘,让她多喝点热水,多补点水,然后又嘱咐她那?边干燥就不要老舔嘴,老老实实涂点唇膏,不然会得羊胡子病。

  她显摆同事给自?己买来的唇膏,嘴上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哪里还会得这个病,却也?听话地给乔丽潘看?,说让乔丽潘在外面也?好好过节,至少别让那?个妹妹过不好这个年。

  挂电话前,乔丽潘有些意外地问,“头发长长这么多了?”

  付汀梨低下头,几个月没修剪过的发,这会差不多垂到肋骨处,被风一吹飘飘悠悠的,发梢带着点干燥的卷儿,颜色是?劣质染发膏洗褪色之?后有点发红的黑,不太好看?。

  “回?上海再剪吧。”她捻了捻自?己有些毛躁的头发,叹一口气,突然有些怀念自?己之?前的金色头发。

  电话打完,速溶奶茶还剩下一大半。付汀梨伸一个懒腰,瞥到有一架飞机划过灿白的天,留下一道绻长的白影。

  在逐渐变散逐渐消逝的白影下,她开始没由来地想,孔黎鸢现在会在哪个城市。

  但还没等她想到自?己为什?么又在想孔黎鸢,然后强制让自?己不要想的地步。

  有辆车缓缓从雪地里开过,压下清晰的车辙印。她把没喝完的奶茶一扔,急匆匆地戴上毡帽,穿好羽绒服,噔噔噔地跑下去。

  跟车上的当地大哥搭车。大哥热情地问她去哪。

  她揣着自?己空荡荡的兜,踩着沙沙的雪,犹豫着说:

  我想去禾瓦图看?一看?。

  比起喀纳斯这个偏僻的角落,禾瓦图的当地人更多。原以?为这里的人不过除夕,但好像也?有几家几户汉族,喜气洋洋地贴春联、挂灯笼,门前门后都是?红彤彤的,还有主?人家端着热气腾腾的年糕,热水汽往外冒,蒸得脸也?红彤彤的。

  看?起来就有年味儿。

  付汀梨慢吞吞地走到了萨利哈家门口,然后看?到萨利哈走了出来,头发带点卷儿,好像是?烫了个喜气洋洋的新发型,手里还挽着一个和她很相像的女人。

  原来是?萨利哈的大女儿回?来了。付汀梨衷心地觉得高兴,但没想过在人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上去打扰。

  刚想离开,结果狼狈地踩一脚雪,鞋里沁了一些雪泥进去,冰得她惊呼出声。

  就这样戏剧化地被萨利哈发现,对方惊喜地喊住她,邀她进屋,给她舀一碗泛着牛乳香气的奶茶。

  她喝一口,被这碗奶茶暖到了胃。萨利哈揉着她冻得有些僵硬的手,笑着问她,

  “怎么没和鸢一块来?”

  付汀梨端碗的手指有些发烫,她又慢吞吞地灌一口。原来在萨利哈这里,她们?还是?鸢和梨,只是?鸢和梨。

  转眼又看?到大女儿有些好奇的眼神,于是?笑了一下,说,

  “她去外面工作,隔好远好远呢,不过她托我给您送我们?过节的新年祝福,希望您幸福安康。”

  她想孔黎鸢这么好一个人,要是?和她一块来见萨利哈,也?一定会真挚地希望萨利哈幸福安康。

  这根本不算撒谎。

  “好,你帮我谢谢鸢。”萨利哈笑眯眯地塞一把糖到她手里。

  这是?当地的一种糖果,深蓝色包装上印着镀金字体,上面印着几串字母。

  抿在嘴里便传来一阵花生的醇香,有些黏糊,咬几口便软下来,吞进去好久,嘴里还是?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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