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102章
作者:文笃
“是觉得您的长相有些熟悉。”孔黎鸢觉得意外,目光重新落到对方有些深邃的脸庞上?,“您真的是?”
妇人哈哈笑一下,直接用哈语回答她。她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足以认定对方是哈族人。
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她恍惚地盯着面前的脸庞,觉得这张脸越看就越发熟悉。于是鬼使神差地问,
“那您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再次遇到哈族人,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在?北疆,她和付汀梨被困在?禾瓦图。
付汀梨教过她一句哈语,却没有告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付汀梨那时?候笑着说?,等她学得标准一些再告诉她。
那她现在?说?得足够标准吗?
“men seni jaksi koremin。”繁杂的回忆和过分跳跃的思绪破坏了她说?这句话时?的完整性。
孔黎鸢正犹豫着,让妇人不要告知她意思,而是等她能够将这句话学得更?标准时?再问。
妇人却愣一下,然后又?古怪地笑一下。笑完了,声?音放柔了许多,重新教她讲一遍。
妇人口中的陌生发音比她标准许多。每吐出一个词语,她的思绪好?像就被更?深刻地卷入禾瓦图的冬。
——雪层厚软,北疆的风剧烈地吹着,她手里拿着那顶温暖的毡帽,付汀梨仰靠在?雪层上?,用那双偏浅褐色的眼望着她笑,松软地和她说?,
“men seni jaksi koremin。”
眼下,孔黎鸢在?加州的夏,把这句来自?禾瓦图的话复述了一遍,这遍似乎比她刚刚说?得更?标准。妇人满意地点点头,笑了笑,没记着和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问她,
“这是谁教你说?的?”
“一个……”孔黎鸢像是从轻飘飘的云层中,突然被拽到了地球表面,躯体有了更?沉甸甸的感?觉。
“朋友。”她说?。
“哦,只是朋友啊。不过我老实和你说?啊,这句话呢,意思不太一般,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而不是亲自?去问你的朋友吗?”
妇人笑着问,然后又?往她身后瞥了一眼,低低嘟囔一句“教都教了还?不告诉人是什?么意思”。
孔黎鸢莫名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开始感?到焦躁,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吧,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妇人摊开手,一字一句地说?,
“我清楚地看到了你。”
风刮到孔黎鸢的耳边,像鼓在?咚咚咚咚地敲。她不太明?白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这句话——”
“这句话当然还?有别的意思咯。”妇人是望着孔黎鸢身后的什?么人说?的。
于是,孔黎鸢也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去。
妇人的声?音飘在?她耳边,每个字都清晰,像是被拉长拉慢了好?几倍似的,很像一场电影里的画外音,
“直译嘛,就是我刚刚说?的——我清楚地看到了你,但是,在?哈语里这句话还?代表着一个意思——”
“我喜欢你。”
黄昏如血,火红太阳已经完全陷落到地平线之上?。隔着在?耳边呼啸的风,被风刮动的树叶草丛,闷热的空气,她看到那些穿着玩偶服的人中间,有一个腿上?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人,身上?披着一轮模糊的血色夕阳,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正在?静默地望着她。
——我清楚地看到了你。
原来她一直都在?看她,一直都,清清楚楚地看她。
第50章 「真实爱人」
“你的腿怎么了?”
风声突然变得很?大, 将孔黎鸢这句话吹得很?轻很?轻,像是湮没在地球表面的一抹烟。
“我……”又?或者是付汀梨走起路来太费力,驻着拐杖一走一停, 有些气喘,
“就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韧带拉了一下,医生说石膏固定半个多月, 就还?能是条好腿。”
说着, 她歇一口气, 将撑在两?旁的拐杖硬梆梆地杵在地面。
一鼓作气地把自己?撑起来,撑过这一步,才又?抬头?,在风里?朝着孔黎鸢柔软地笑一下,
“不碍事, 你看我妈都没怎么心疼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自己?确实是自作自受,之?前每次都是孔黎鸢朝她走过来。
——请她吃一百个汉堡、在元旦节的那一场雪里?为她撑一把黑伞、让人开来她以前的车来接她、在去喀纳斯的路上唯独踏上她那一辆车、除夕夜牵一匹白?马在禾图瓦偌大的雪野里?找到?她、夏至夜的那一场细雨里?护好生日蛋糕自己?却湿淋淋地出现在她出租屋门口……
而她总是只在原地恍恍惚惚地等着,甚至还?对孔黎鸢踏过来的脚步避之?不及。
现在终于轮到?她走过去了, 像是一场迟来的报应,于是她走的每一步, 也都那么使不上力, 都那么难以忍受。
终究还?是不吃亏, 不吃亏。
但孔黎鸢还?是没忍心让她一直这样拄着拐杖往前走, 而是慢慢迈动着步子,走到?她身边来, 身上那件纯白?的住院服被风吹得很?空很?空,
“怎么摔的?哪一天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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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问句,望着她的那双眼?里?却分明有着某种笃定, 不由分说。
孔黎鸢停在了她面前,身上那件住院服投出肥大的阴影,已经快要将她们两?个都罩住。
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像一团绑架她们的黑云。
付汀梨拄着双拐,弯着腰微微喘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答问题,一阵巨大的风就将她的头?发吹到?孔黎鸢颈下,扑满了她的整张侧脸。
孔黎鸢抬起手?替她捋头?发,动作很?轻很?轻,冷白?的手?指却微微颤抖,传递某种冰凉却熟悉的体温。
似是一句沉默的“好久不见”。她闻到?对方身上有很?淡的桂花香气。是她们在禾瓦图时常用的那种浴液味道。
付汀梨将自己?撑稳,抬眼?瞥见孔黎鸢毫无血色的脸,静静地注视了一会。
良久,又?笑一下,很?没所?谓地说,
“前几天急着来加州,拎着行李箱从六楼下来,没拿稳,人和行李箱一起滚下去了。”
“因?为我?”
孔黎鸢很?敏锐地提出了问题。
却没等付汀梨回答,自己?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
十分肯定的语气,似乎已经认定了答案。在这之?后,又?叹了口气,微微垂了一下眼?。
第?三遍重复的声音又?涩又?哑,
“因?为我。”
“是我买的那张机票太赶了,不关你的事。”付汀梨否认孔黎鸢的话,她这样撑着有些累,却仍然不肯放松。
只恍惚地想——终于,终于,她终于让孔黎鸢看到?了她。
孔黎鸢没有接她这句话。只微微低眼?,用手?替付汀梨撑了一半力。
整个院子里?所?有人的喧闹、存在都被降噪。只剩下她们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好两?个人都在这团阴影里?。
风在摇晃,她们的呼吸也在摇晃,交缠,旋转,穿过她们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又?瘦了,看起来跟个纸片人似的。”付汀梨突然说,“难道这里?的人不给你饭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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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黎鸢笑了,“一日三餐都有人监督,荤素搭配,还?有饭后甜点,比在上海吃得好。”
“那还?好。”付汀梨也笑,“比我想象得好,我以为这里?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地方。”
“它早就不是这样的地方了。”孔黎鸢撑着她,轻轻地问,
“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好好吃饭。”
“我?”付汀梨颈下淌了些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费劲地回想这几天自己?的经历,发现已经想不起自己?这几天吃了几次饭,吃了什么她喜欢的不喜欢的食物。
如果她能记得起来,她觉得自己?会像报菜名似的,事无巨细地说给孔黎鸢听。
她什么都想说给孔黎鸢听。
“忘了,应该是好好吃了饭的。”于是她这样说,然后又?有些迷茫地问,
“我看起来也瘦了吗?”
“好像是瘦了一些。”
孔黎鸢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
她的目光变成?一支湿漉漉的毛笔,滑过她脸部轮廓的每一寸皮肤。
其中沁染的每一滴墨汁,都好似包裹着在劫难逃的情。
“不过也一样好看。”
付汀梨笑,然后又?被风呛到?,平白?无故惹起咳嗽,于是一边咳一边笑,一整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妈……我妈听到?,该觉得这话酸唧唧的,听不下去了,从小她就一直说我,说我是个,丑孩子。”
“你来加州,见到?你妈妈了吗?”孔黎鸢问,然后没等到?付汀梨回答,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看到?新闻之?后,就去找荣梧,荣梧说你没事,说新闻里?都是假的,让我放心,我说我当然知道新闻是假的,我只是担心你,我担心你又?像上次一样,没有人,没有人可以陪你,你身边所?有人都只关心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没有人会问你到?底好不好。”
“荣梧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孔黎鸢解释,“可能是经纪人不让她说。”
“不知道。”付汀梨摇摇头?,“总之?,不管我怎么问,荣梧就是不告诉我你在哪里?。”
“然后呢?”
“她把你的电话给我了,但我没敢打,我怕一打电话,你的声音听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你先别反驳孔黎鸢,我知道你会这样,然后你会把我骗得安安心心的待着,等你下次好端端地出现,你就会让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所?以我必须找到?你,必须亲眼?看到?你。”
孔黎鸢没有否认这件事。
于是付汀梨又?了然地笑一下,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