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年代了啊 第71章
作者:七小皇叔
和大名大同小异,但往下滑,她心里一紧。
有一个没有头像的小号,连发了很多条,从她公开那天起,一直在阴阳怪气她和纪鸣橙。
彭姠之手指发抖,点进去,强压下心跳地观看。看起来是她的粉丝,因为公开那天在论坛吵架转黑了,心里过不去,一直在微博辱骂,用词极其难听。
最新的一条是前一天的,她贴出了纪鸣橙医院的联系方式截图,配文“体制内公开是可以的吗?”
彭姠之血冲头顶,几乎连坐都坐不稳。
他贴出来这个是什么意思?他打电话了吗?还是仅仅是赌气?纪鸣橙有收到吗?她医院会是什么反应?如果收到了,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几乎一瞬间,所有想法纷至沓来,她在想,是不是可以私信这个小号劝一劝,又觉得太冲动了,恐怕带来更负面的影响。
心脏一缩一缩地疼,像是长年熬夜在身体起了反应,心悸似的梗动。
她强压下生理状况,回到卧室想要赶紧睡觉,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疯狂起风暴,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没有任何清晰的思路,像一个录音带,有人用铅笔把带子抽出来,狠狠搅动。
“嘤——”她突然听到脑子里尖锐的一声。
从前细小的、持续的嗡鸣爆发一下窜进她耳朵里,瞬间拔高。
她很慌,抬手扶住床沿镇定下来,闭上眼,在心里数数,数到快六十,声音渐渐下去,在耳廓形成海浪退潮一样“呜呜呜”的回响。
和她心脏的跳动同频。
睡不着,真的睡不着,数羊也睡不着,编故事也睡不着,甚至她想到了自慰,拨弄两下,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睡不着。
她心里酸楚地靠近纪鸣橙,像吸烟一样吸食她颈部安神的味道。
味道没有变,然而她还是睡不着。
连纪鸣橙都不能让她睡着了,她越来越害怕。
一连三天,她精神越来越差,纪鸣橙问她,她说可能大姨妈要来了,抵抗力弱,感冒又没好,挺难受的。
纪鸣橙让她跟她一起去医院看看,她说不了,这两天开一个挺重要的项目,风哥亲自盯着呢。
她想问纪鸣橙有没有收到什么谈话,但又怕她知道自己搜这些看,会担心。
于是没有再说,她打车去盯项目。
好在项目还算顺利,一投入到录音棚,她就是诸事隔绝的状态。和演员讲戏、彩排再到正式录音,都一气呵成,除了录音师提醒两次录到剧本的声音了。
下班收工,她一看时间,不到六点,送走演员后,正准备给纪鸣橙打电话,录音师门一开,她抬眼:“风哥。”
“哎,录完了?”吴风往观察室里看。
“对,今天收工还挺早的。”彭姠之拿着手机回他。
吴风点头,又嘱咐一句:“这个项目是节目组介绍过来的,人挺重视的我也跟你说了,你导仔细点。”
“是,我今天还带着彩排了。”
吴风放心了,转身要走,突然“啧“一声:“音呢,我听听。”
彭姠之把椅子推给吴风,然后让录音师回放:“就预告那块吧。”
“好嘞。”录音师点两下鼠标,新鲜录制的干音从音响里流淌出来,立体环绕,清晰无比。
三声的棚向来音质不错,吴风盯着录音软件的波形,听得脸色稍霁,到三十秒的地方,忽然拧住眉头:“喷麦了。”
“对,”彭姠之从手机里抬头,“这个在后边儿补了,我还没来得及剪。”
吴风没说什么,继续听,彭姠之见他没什么问题,正准备让录音师关掉,却又见他点点屏幕,两分零四秒的地方:“鼻子声。”
录音过程中,有时会有鼻腔黏膜碰撞发出的声音,比如“哒”的一声,很轻,她们通常说“鼻子声”。
“?”彭姠之皱眉,“你拉回去,我听听。”
声音流畅顺滑无比,演员的表演也无可挑剔。
她眨眨眼,把手机放下,见吴风抬起头来,看着她重复一遍:“鼻子声,你没听出来?”
“我……”这里有鼻子声吗?彭姠之的心瞬间空了一片,嗡嗡嗡的,让她几乎要眼前一黑。
她拉一把椅子坐下来,抿唇跟录音师说:“音量开到最大,拉回去,再放一遍。”
眉间起了小小的山丘,她身子前倾,凝神屏气地听。
播放完毕,彭姠之摇头,自己上手,确认音量拉到最大,然后再把进度条往后拖,再来一遍。
这一次,连录音师都转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彭姠之靠回椅背上,眼神一滑。
她听不见,她没有听见任何杂音。
第80章
彭姠之作为知名配导,令人称道的不仅是她的专业和敬业,还因为她有一双最精细的耳朵。
能够听清楚声音里的任何瑕疵,以保证经她手的干音质量永远在标准之上。
如果一位配音导演,听不出瑕疵,甚至听不出错漏呢?
她一边按耳朵,一边跟吴风说,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好,耳鸣影响了,她回去好好调整,然后请录音师把今天的音全部导出来,她回去再过一遍。
没有什么异常,她冷静地收工,甚至在等导音的时候,还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瓶水。
回到家她火急火燎地说要赶工,跳着跑着就进了书房,门一关,跟厨房的纪鸣橙喊:“宝宝,我今天不吃了啊,这个音我得再过一遍,明儿给风哥。”
她第一次叫纪鸣橙叫“宝宝”,纪鸣橙又不适应又惊讶,站在门前眨眨眼,没再说话。
彭姠之揉了揉有点酸胀的太阳穴,抿唇,插上U盘把音发给苏唱,请她帮忙仔细地听每一个杂音,标记下来,先别发给她。
彭姠之发完文件,补一句:认真!认真!认真!
然后自己戴上耳机,放大音量,再过一遍,然后把有杂音的地方打出标记。
她大气不敢出,专心致志到虔诚的地步,期间纪鸣橙敲了敲门,问她吃水果吗,她按下暂停,想了想,说:“帮我倒杯水吧。”
稍稍不客气的语气,然后埋头继续听。
门锁响动,纪鸣橙进来把水放到她身边,看她和小学生做作业一样认真,便也不打扰她,轻轻拉上门出去。
来到卧室,她盘腿打开电脑,想继续写点东西,但光标在word页面闪了闪,手指在键盘上弹响,无意识地打出三个字:怎么办。
怎么办。
彭姠之状态不对已经几天了,自己刚才故意倒了一杯温度很高的水,她看一眼,没有别的话,如果是往常,她急着喝水,应该说“不要热的不要热的这个我怎么喝啊,给我换杯凉的求你”。
然而纪鸣橙也知道,问题不在于彭姠之遇到了困难,而在于,她压根不打算告诉自己。
甚至还语调轻快地遮掩,想要瞒过她。
纪鸣橙抬头,望着墙面,单手在键盘上无逻辑地敲。
房门紧闭的书房安静到死寂,彭姠之听得很慢,快两个小时才全部拉完,然后她迫不及待地让苏唱把打标记的地方发过来,和自己纸上的时间点一一对应。
像对答案一样,彭姠之这场职业生涯的大考,考得细微而孤独。
和看体检报告不一样,她这次没有片刻耽搁,连拜神求佛的闲心都没有,只平静如水地在自己的时间点后面打勾叉。
答题者和阅卷者都是她自己。
看到最后,她将笔放下,咬住下嘴唇,发怔。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音频,录制时一共14个杂音她没有听出来,而现在屏气凝神地听,和苏唱相符的有8个,但其中4个她把声音判断错了,没有认出是本子声,还是鼻子声,还是空调声。
其余6个,她压根没听见,而自己还因为耳朵的干扰,幻听了2个出来,再拉到那个地方时,没有任何差错。
她连叹气声都没有,就空落落地坐着发愣,手抚摸着桌面,没敢发出任何声音。
楼上传来脚步声,她听得很清晰,再动动耳朵,能听见外面偶然的喇叭声和风声,她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连肌肤的摩擦声都那样细腻而清晰。
怎么就听不到呢?怎么会听不到呢?
她用手撑住下巴,又稍稍掩住嘴,以气声念“一、二、三、四、五、六、七……”
声音的质感和气息很清楚,再念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自己电脑里的台词,用稍快的语速把它们一遍遍念出来,念到喉咙发痒,念到心底有点发酸。
不能再想了,她掏出手机,给自己挂了个五官科的号,准备明天去看看。
故意拖到纪鸣橙睡下,她才洗澡上床,设好闹铃准备给手机充电,却突然想到充电线被自己拿去书房了,身后传来又冷又软的清音:“给我吧。”
“我这边有线,帮你充。”纪鸣橙伸手。
彭姠之愣了愣,然后说:“哦。”翻身递给她:“怎么还没睡啊?”
纪鸣橙没答,看一眼手机:“屏幕好脏,用的时候没觉得吗?”
彭姠之笑笑,抱着她:“觉得啊,等你帮我擦。”
纪鸣橙也笑了,拆开床头柜抽屉里的小型消毒纸巾,就着台灯淡淡的光亮帮她擦拭。
彭姠之凑上前去看,下巴搁在她颈窝:“你知道吗?我真觉得你是个特别优秀的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连擦手机的样子都很好看,很仔细。”
纪鸣橙的优秀在每个角落里,越是细节的地方,越无可挑剔。
彭姠之听她没有反应,忽然问:“你笑了吗?”
“没有。”纪鸣橙轻轻说。
“哦。”彭姠之贴着她的背,她以为纪鸣橙听到夸奖应该要笑的,但没有听她的气息,很怕自己错过了。
很怕自己没听到。
放好手机,纪鸣橙转过身,抱着她睡觉。
彭姠之在静谧的夜晚开口:“橙子,我跟你说,我特别喜欢看你笑,也特别喜欢听你笑。”
“嗯?”
“我的意思就是,假如你哪天笑了,在我旁边,或者背对着我,我没反应,那肯定是我没注意听,不是冷着你,你懂吗?我挺喜欢你笑的。” 彭姠之皱着眉头,眼皮跳了跳。
纪鸣橙这个人,和别人都不一样,别人笑是“哈哈哈哈”,她是和呼吸差不多的一个气息,她不出声的,太容易被忽略了。
怎么会突然说这个呢?还颠三倒四的,纪鸣橙有点疑惑,但听着彭姠之仿佛是很认真地在说,于是她也认真地记下了,说:“好,我知道了。”